陆夫人欣慰地笑了笑，而后，缓缓抬眼打量了宋小檩，脸色骤然差极了，口气不悦，却明显比之前好多了，大概是碍于陆景衍在这里：“宋小檩，你跟我出来一下。”

　　闻之这一番话，尽管做足了准备，宋小檩的心还是恍然漏跳了一拍，其实她从离开北城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也早就料到陆夫人的这一关必定千难万难。

　　可纵使前路再难，也要突破重重阻碍，不然又谈何余生。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夫人不屑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挪开，温柔地开口:“阿衍，你好好休息。”说完，再次盯了一眼宋小檩，转身离开了房间。

　　“小孩……”陆景衍试图抓住她的手。

　　她却反握住他的手，浅浅地笑了，“没事，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处理好和安阿姨之间的关系，我也一定会让安阿姨认可我，毕竟我说过了，我要当你的陆太太。”

　　~

　　宋小檩轻轻关上门，作了个深呼吸后，才下了楼。

　　陆夫人已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安阿姨——”

　　话音刚落，陆夫人忽然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并往前几步，没有预兆地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宋小檩，我在医院里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又怎么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出现在阿衍的面前？阿衍喜欢你，所以他会纵容你的一切，可我安橙不会。”

　　她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想当陆家的儿媳，是吗？但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得上陆家少奶奶的身份？我打你小的时候就看不上你，哪怕你现在成了大明星又能如何？在我眼中同乞丐没有什么区别，配不上就是配不上，陆家，这两个字，你永远都高攀不起，更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美梦了。何况，你还害得阿衍双目失明，我不把你千刀万剐，你都该跪下来磕头感谢祖宗十八代了，怎么还敢肖想不该想的东西？”

　　脸上分明落下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烧起来，寸寸从皮肤沿着血管疼进了心里，宋小檩却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承受下了陆夫人的百般羞辱。

　　她稳定好情绪，没有意料之中的激动，而是平静地一字一句开了口，“安阿姨，我知道从小的时候你就不喜欢我，你一直认为是我死皮赖脸地赖在陆家，还缠着陆景衍，贪图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我也自知配不上陆景衍，在北城，能完全与陆家匹敌的族氏少之又少，更别提我一个宋家孤女了。我远比你想象中地明白自己配不上他，可儿时的那方戏院、那颗糖、那个明媚少年，美好得让我不敢忘，因为那是深陷进尘埃里的我唯一的救赎。你说我害得陆景衍双目失明，但你可知，我宁愿自己双目失明，也不要他替我承受这般苦难，如果上天注定让他遇见我会受如此痛苦的折磨，那我宁愿从未与他相遇。我不是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行说给您听的，我是句句真心，日月可鉴。”

　　她缓缓跪下来，跪在陆夫人的面前，经不住哽咽:“……还请安阿姨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留在陆景衍的身边，求求您了……”

　　陆夫人倒是暗暗愣了愣，没想到她会真的跪下来，却不太领情:“漂亮话谁不会说，你会说，他会说，连疯子都会说，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宋小檩紧紧拉着陆夫人的裙袖，低声苦苦恳求道，“安阿姨，求求您给我个赎罪的机会，求您了，哪怕是一天两天、一星期也好，让我留在陆景衍的身边照顾他，等他治好了眼睛，我会离开的，我一定会离开得远远的，只是这段时间求您让我留下来吧……”

　　“不可能！我不会再让你出现在阿衍的面前，你今晚就给我滚！”

　　陆夫人没有任何留情地拽过她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往门外推去。

　　“……不！我不要！”她奋力挣脱开束缚，眼眶红得干涩，许是怕真的再也见不到陆景衍，那种直击灵魂的巨大恐惧将她团团包围，犹如坠落无边无尽的深海，狂浪翻滚着夺走呼吸，窒息到了极点，那一刻，她的脸上竟抱着仅剩最后的一丝破釜沉舟的决心，“安阿姨，陆景衍是不是从没有在你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陆夫人蓦然一愣:“你说什么？”

　　掌握了话语权，宋小檩终于不再那样卑微，虽然跪着，却直挺了腰，“一个正常人，看得见四季轮换、看得见日月更替、看得见潮涨潮落二十几年，又怎么能够在一时之间接受得了漫长无边的黑暗？尽管陆景衍向来无往不利，尽管陆家拥有无上的权利，可他到底不是神，他只是和万千普通人一样由一副血肉之躯组成的普通人，他也会感觉到无助和疲惫，甚至觉得生活无望。但他从来都不会在你们的面前抱怨什么、更不会表现出自己的压抑和痛苦。您可曾见过他深埋在心底日日积郁成疾下的脆弱吗？您没见过，对吧？但我见过！我见过他最脆弱的一面，所以，这就足以证明陆景衍需要我，他需要我，我必须陪在他的身边！”

　　第一次，陆夫人有了一刻的动摇。

　　宋小檩说的即是事实，让人根本无从辩驳。

　　她向来高傲果断，又雷厉风行，却头一次慌了。

　　身为一个母亲，她无疑是这世上最爱陆景衍的人。

　　她也宁愿自己代替他双目失明。

　　而恰恰宋小檩的这一番话，让她心如刀割。

　　这时。

　　陆政全缓缓进屋，看见的却是眼前这一幅混乱的场面，他立马走上前，一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宋小檩，斥责道:“安橙，你又在瞎搞什么事？今天是我让小檩住进来的，与她无关，有什么事冲着我就好了。”

　　被他这么一说，陆夫人反而不乐意了，高低冷笑了一声：“陆政全，你是疯了吗？一回来就对我大呼小叫的？平日惯的你吗？我就想不明白了，宋小檩又不是陆家的儿媳，也不是你的亲女儿，你干嘛这么护着她？”

　　陆政全摆摆手，语气里几分无奈，“我不是护着她，我是护着咱们阿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