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琅蝶翼般的眸子颤了颤，似是犹豫很久，她才说道。“去做了个产检……”

　　顾泯闻言一惊，抬起了满头银发的头：“孙媳妇，你怀孕了？”顾泯半是惊讶，半是嗔怪地说，“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顾湘心说坏了，苏云琅的怀孕是个秘密，她并没有跟顾泯说过。也是，顾泯因这件事高兴，因为在她心里，苏云琅怀的是秦野的孩子。假如在几天前，顾泯知道了同样的消息，她会作何反应呢？

　　以顾泯对秦桑的厌恶，她大概不会高兴，反而欲除秦桑的孩子而后快吧！

　　当然这样的话，顾湘肯定不会跟顾泯说，她半是打趣，半是哄着顾泯道：“对呀，不是说怀孕前三个月，消息不能外传的吗？小表哥和琅琅肯定顾及着这一层，才没告诉您老知道呢！”

　　顾泯点了点头，她是大户人家成长起来的闺秀，做事有自己的一派风度。所以顾泯虽然高兴，但表面仍是雍容内荏的。顾泯慈祥地问秦桑：“小野，什么人格分裂啊，绑架啊，究竟是怎么回事？湘湘颠三倒四的，跟我说得不太清楚，你快告诉奶奶，这几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每当回忆起四年前的事情，对秦桑来说，这都是一场惨烈的折磨。但为了让顾泯安心，秦桑还是耐住性子，把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说到林淑琴是幕后指使者的时候，秦桑明显迟疑了。林淑琴是他的母亲，他犹豫了一番，最后决定将这一句话一笔带过。

　　林淑琴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不忍心揭露她的丑事，让她在秦家难过。

　　不过，顾泯显然不是好糊弄的，把事情从头到尾听完后，顾泯疑惑道：“那么小野，四年前指使绑架的，到底是谁？”

　　秦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掩饰，就听顾湘那小丫头噼里啪啦的，把事情像倒豆子似的，全都倒了出来。

　　顾泯的眼神瞬间变得很幽暗，苏云琅知道，那是她生气到极点的预兆。“奶奶……”苏云琅开口，正犹豫要不要跟顾泯求求情，却见顾泯突兀地一笑，像故意表现出不会追究林淑琴似的：“不管怎么样，小野你回来了就好。那个女人算计了半天，最后害了自己的儿子，也算她罪有应得。”

　　苏云琅的心被扎疼了，不知为什么，她受不了顾泯这几句话。难道秦桑的死，就是他死有余辜吗？难道顾泯心中真的只有秦野，在她眼中，秦桑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吗？

　　秦桑神情不变，像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了似的。见到苏云琅愤愤的表情，秦桑还很宽和的一笑，那一笑像在告诉琅琅，让她不用为自己担心。

　　顾湘见气氛还好，试探着对顾泯说：“姑奶奶，现在有一个问题哈，那就是小表哥的人格，和秦桑的人格，时常会有交换，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秒出现在他身体里的，究竟是哪个人格。”

　　顾泯的眼色又一次犀利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怎么，顾湘突然有点怕怕的，觉得自己说了一句错误的话。不过箭在弦上，不想说也得说，顾湘只能磕磕巴巴，犹犹豫豫地道：“就是……人格转换啦，小表哥的人格和秦桑的人格会交替出现，比如，现在在小表哥身体里的，就是秦桑的人格……”

　　顾泯突然转头看着秦桑，她的目光里，虽然仍有几分慈爱，但那些慈爱瞬间减少了。“秦——桑——？”顾泯重复着秦桑的名字，话语里有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森。

　　顾湘知道，自己的确是说多话了。她赶忙亡羊补牢，大声说道：“不过这具身体，还是小表哥的身体啦！”

　　嘤嘤嘤，姑奶奶的表情好可怕，她不会要把小表哥杀了吧？

　　顾泯的嘴又死死抿住，像在思考着什么。

　　大概度过了漫长的三分钟，顾泯突然开口，淡淡地道：“孙媳妇，你跟我来一下。”

　　临走之前，苏云琅和秦桑对视了一眼，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云琅看出了几分不舍。

　　但命运的洪流滚滚袭来，秦桑和苏云琅无从躲避，他们只能远远地回望一眼，然后转身离开，走向各自的轨迹。

　　苏云琅跟顾泯来到隔壁病房。

　　隔壁房间更加空旷，顾泯找了张病床坐下，淡淡地说：“孙媳妇，坐。”

　　顾及到顾泯是长辈，苏云琅站在一边，没敢坐下。不过，顾泯这次格外坚持，反复提到苏云琅怀有身孕，苏云琅犹豫了一番，终于在顾泯对面坐下。

　　“孙媳妇，知道小野回来，你高兴吗？”

　　苏云琅扶着小腹，不卑不亢地说：“我当然高兴。”

　　顾泯点了点头：“可惜小野这次回来，还夹杂着几分遗憾，那就是他身上，还带着秦桑的人格。”顾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好像秦桑他鸠占鹊巢，十恶不赦似的。

　　“小野就是小野，另一个人格集聚在他身体里，像什么话？孙媳妇，你是学心理出身，肯定知道，人格是可以杀死的。”图穷匕首见，顾泯淡淡的，波澜不惊地说出自己的目的：“跟我一起，杀死秦桑的人格。”

　　跟我一起，杀死秦桑的人格。

　　深夜两点钟，病房里的月光惨白惨白。

　　苏云琅躺在病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她起身拉上窗帘，回过头，看着秦桑安静睡颜，她心里想着的，正是顾泯这句话。

　　杀死秦桑的人格。

　　苏云琅突然一哆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走到秦桑身边，看见秦桑连睡觉也皱着眉头，苏云琅伸出手，一下一下抚平秦桑的眉。

　　秦桑的眉头终于展开了，看着他英俊的睡颜，苏云琅无声地一笑，不过，她很快就不笑了。而是嘴角下垂，做出了一个愁苦的表情。

　　苏云琅当然也知道，任由人格分裂发展是不行的。秦桑（秦野）可能分裂出更多重人格，在多重人格的驱使下，他的行为会异常混乱。

　　苏云琅并不想“杀死”秦桑的人格，但有一点，她希望秦野恢复正常，这一点跟顾泯殊途同归。

　　必须跟穆子易谈一谈，苏云琅下定决心，她看着窗外月光，久久，久久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