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琅呼吸一滞，睁大了大大的眼睛。

　　还好她坐在椅子上，有椅背可以倚靠，否则云琅真害怕自己会跌下来，摔在冰冷地板上。

　　录像的地点，是一间安静的诊室。苏云琅看了很久才分辨出来，那是秦桑的心理医生，穆子易的诊所。

　　秦桑有看心理医生的习惯，这件事，苏云琅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但她不知道的是，穆子易竟然也是秦野的心理医生。

　　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

　　没过多久，穆子易穿着白大褂出现了。

　　其实心理医生没必要穿白大褂的，但穆子易是个偏执的死傲娇，每次都坚持穿白大褂出诊。穆子易揶揄地看了秦野一眼，坐到他对面，非常熟稔地问：“怎么，这次没带隐形眼镜来，不怕被人发现吗？”

　　秦野淡淡地说：“走进你的诊室以后，才敢把隐形眼镜摘下来的，平时带着它，实在太不习惯了。”

　　穆子易熟稔地笑道：“是啊，你们实在太像了，每次为你做心理治疗，我都有点恍惚，以为是‘他’回来了。”

　　苏云琅疑惑地看着大屏幕，显然，这是一段从穆子易诊所copy的录像，但她不明白，这段录像有什么稀奇的。秦桑为什么一直掩藏着它，祁警官又为什么会说，看完这段录像，她会改变很多对秦桑的想法。

　　慢慢地，她觉出了不对。

　　秦野为什么要带隐形眼镜？据她所知，他没有任何视力问题。

　　反倒是秦桑，就在几个月之前，苏云琅知道他有带隐形眼镜的习惯。

　　秦野唇角一勾，露出几分凉薄的笑容。苏云琅一愣，觉得这一切太违和了。

　　秦野是不会这么笑的，他的笑容总是阳光的，热情的，而这个笑容带着几分阴冷，挟面而来的寒气。

　　苏云琅有一瞬间感到恍惚，她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秦野，而是秦桑。

　　——一个黑眼睛的秦桑。

　　大家区分秦桑和秦野的标准是什么呢？他们眸色不同，性格也大不一样，但黑眼睛的秦野，做出了秦桑才会有的冷漠神情，这让云琅感觉非常困惑，她甚至分不清视频里的人到底是秦野，还是秦桑了。

　　鉴于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出于习惯，苏云琅仍决定叫他秦野。

　　秦野淡淡地说：“‘他’不会回来了。”

　　穆子易眼睛里闪过一丝怀念和惋惜，像在缅怀着谁。“是啊，好容易碰到一个比我更别扭，更挑剔的家伙，还没跟他做几年朋友，可惜，可惜。”

　　秦野抿了抿唇，决定长话短说：“最近我一直按照你的要求记日记，也在家里安装了摄像头，回看自己的表现。我发现，秦野他依然非常怯懦，躲在我的人格背后，白天是不会出现的。只有晚上，我才会有瞬间失忆，上一刻还在书房看文件，下一刻已经回到卧室里。”

　　秦野淡淡地说：“秦野他的人格太脆弱了，很多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在崩溃。我知道，人格和人格之间是不能感受到彼此情绪的，但我就是能感受到秦野，我能感觉他在崩溃，比四年之前还要严重……”

　　穆子易吊儿郎当地说：“停停停！你还是没有弄清楚，秦野才是你的主人格，只不过主人格受到巨大刺激，决定躲在次人格身后，你不要老是‘秦野他’、‘秦野他’这样说来说去，秦野就是你，你就是秦野，不改变内心认知的话，你永远没法痊愈的。”

　　秦野倔强地抬起头，生硬地说：“我不想痊愈。”

　　他的神情里带着几分决绝，几分惨烈。穆子易一愣，神情骤然软了下来：“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忍心他走，甚至把自己当做了他……但是小野，多重人格会给你带来重创，慢慢的，你的精神会垮掉的。”

　　秦野的嘴唇嚅了嚅，没有说话。

　　穆子易像哄孩子似的，让他躺倒病床上，“来吧，我帮你催眠唤醒一下主人格，看他恢复的怎么样。”

　　秦野很乖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穆子易准备催眠所需要的用具。终于，他轻轻地开口说：“琅琅她，肯定很想让秦野回来。”

　　穆子易没有听清，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秦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喃喃自语道，“琅琅很想念秦野，我能感觉的到。如果不是为了琅琅，我不会到你这里做什么破治疗的。”

　　秦野的长睫毛颤啊颤，隐去几分失落和阴霾：“琅琅讨厌秦桑，如果秦桑的人格死掉，秦野回来，她大概会很开心吧……”

　　“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秦野是你的主人格，秦桑才是次人格！”穆子易暴躁地挠了挠头发，跳脚地说，“从现在起，你把自己当做秦野，不要假装秦桑了好不好！否则，我也要被你搞成多重人格了！”

　　多重人格。

　　在场每一个人都陷入了巨大震惊，他们看着大屏幕，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多重人格，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字眼，人在遭受巨大精神刺激之后，会分裂出次人格来保护自己。

　　这是一种严重的身份识别障碍，患者会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按照那个人的习惯说话、做事，而他自己，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最极端的例子，是美国一个叫比利的青年。这个青年曾经犯下重罪，但精神鉴定却发现，他拥有24个人格，其中一个人格犯下罪行后，剩余23个人格并不知情。

　　这个情况太特殊了，比利最终被判无罪释放，但他的人生始终是扭曲的，异常混乱的，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秒控制身体的，将是哪一重人格，而那个人格，又会做出什么荒谬的事情……

　　“秦少，拜托你别墨迹了。”视频里的穆子易不耐烦地说，“等做完这场治疗，我还要去听安莫然的演唱会呢。”

　　听到安默然的名字，大家的心情不是震惊，而是有点恐惧了。

　　安默然是最近三年才红起来的小明星，她只在云城开过一次演唱会，时间是两年之前。因为顾湘曾很想看那场演唱会，因手术没有看成，顾湘念叨了很久，所以苏云琅记得格外清楚。

　　两年之前，苏云琅早已嫁给了秦桑，而秦野他，也已经死去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