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琴的眼神里有悲伤，有不舍，最令人动容的，是属于母亲的牵挂。

　　或许是同为母亲的原因，这种眷眷的表情，意外让苏云琅触动，顾湘向前一步走，却被苏云琅拉住了。

　　苏云琅轻轻摇了摇头：“湘湘，别！”

　　顾湘感受到了苏云琅的阻止，从内心上说，她也没有跟林淑琴计较的必要，所以顾湘后退一步，难得好脾气地说：“好了好了，这件事我们不追究，你快带着她走吧！”

　　然而她们低估了孙妈搬弄是非的能力。

　　孙妈的确唯唯诺诺地，拉着林淑琴走了，不过她走到医院门口，正碰见了来看苏云琅的秦野。

　　秦野回鼎泰，原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然而他心神不宁，连续几个小时静不下心来。秦野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他害怕是苏云琅那里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他趁着午休时间，不计辛苦地回到了医院。

　　还没进医院大门，就碰到了慌慌张张的孙妈。

　　秦野坐在车里，按道理，他是不太可能注意到孙妈的。显然孙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认识秦野的车号，所以她拽着林淑琴，故意往秦野的车子上撞。

　　好在医院里人多，秦野车速慢，并没有撞到林淑琴，孙妈顿时有点失望，因为这意味着，她又少了一场大戏能看，要知道，秦野如果跟林淑琴闹翻了，整个秦家都会为之震动。

　　孙妈这种心态，典型是小市民对富人的仇富心理。要知道，林淑琴向来对她不错，她在秦家也是几乎横着走，除了顾泯和秦雄，她谁都不怕。但孙妈还是不满足，她时刻比较着，为自己是下人而不服气。

　　林淑琴对她最好，反而，她对林淑琴的怨念却最深。孙妈哎呦哎呦地叫唤着，秦野下车，发现是她们，感觉非常意外。

　　“你们怎么来了？”

　　孙妈惊讶地看着秦野，好像她也是刚认出他似的：“哎呦，秦野少爷。”孙妈大呼小叫地叫着苦，“是太太一定要来，可是刚才太太在病房里，对少奶奶大呼小叫的，我看情况不对，就赶紧把她拉出来了。”

　　秦野看了大半天文件，又累又饿，本来就被鼎泰的事情搞得一团糟。现在听见林淑琴在“捣乱”，一股虚火忍不住流窜在他身体里，几乎把他燃烧殆尽。

　　秦野急迫地问：“琅琅怎么样？”

　　他根本顾不上孙妈，吩咐阿青停好车，就要往病房楼走。

　　但孙妈怎么能让他见到苏云琅？假如两个人相见，她搬弄是非的事情不就败露了吗？所以孙妈赶紧拉住秦野，用劫后余生的语气说：“好在我老妈子拉住了太太，没有让她伤害少奶奶，说实话，太太做这种疯疯癫癫的事情，不是一两次了，可是老爷也不管她……”

　　秦野这才分神，注意到了林淑琴。跟苏云琅的感觉一样，他觉得，林淑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她的头发不太体面地披散着，两只眼睛呆呆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林淑琴看见他的时候，罕见地眼里一亮，她欢天喜地地，高高兴兴地向秦野扑过来，嘴里叫着她：“小桑！”

　　孙妈插嘴道：“看吧，她一直是这样子。刚才，她就是这么不管不顾地朝少奶奶扑了过去。”

　　“老爷也不管她，老太太年纪大了，想管也管不了。”

　　“我有时候看不过去，会劝她几句，可是她是太太，我是老妈子，她怎么可能听我的话呀？”

　　林淑琴怯怯地看着秦野，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秦野好像非常不高兴的样子，秦野顿了顿，难辨喜怒地说：“你说，秦雄一直纵容她？”

　　孙妈赶忙点了点头。

　　秦野看了看林淑琴，这个他被迫叫了四年“妈”的女人，他说不上自己对她什么感情。厌恶吗？并没有，因为秦桑的原因，秦野对林淑琴的感情并不是厌恶。

　　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跟自己不太熟的亲戚，平时客客气气地对她，井水不犯河水，但她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一定不会姑息。

　　秦野打开车门，让孙妈和林淑琴坐在后座。“走吧，我送你们回家，我要回去跟爸爸谈谈。”

　　半小时后，秦家老宅。

　　像很多历经百年兴衰的家族一样，秦家老宅，目前显出了几分衰败味道。秦野年轻的面容，竟显得与这不太搭调。

　　秦野走下车，又为孙妈和林淑琴打开了车门。孙妈表面上仍然唯唯诺诺的，而林淑琴呢，她千方百计地想要亲近他。

　　但林淑琴一旦走得离秦野近一点，就会换来他冷冰冰一记瞪视。于是林淑琴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怏怏不乐地低下了头。

　　走进大宅，破天荒地在门厅就遇到了秦雄。

　　自从秦雄中风以后，秦野很少在二楼以外的地方见到他。对于自己僵硬的身体，秦雄产生类似自卑一样的感觉，他极少离开自己的卧室，甚至拒绝接受阳光。

　　所以秦雄的皮肤，跟林淑琴一样，泛着一股不太正常的苍白。

　　之前的秦雄，可不是这个样子，他热爱各项运动，尤其擅长马术，秦雄和林淑琴，正是在马术赛场上相遇的，那一段风流韵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传为佳话。

　　只不过很多年之后，繁华散去，留给当事人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正因为林淑琴的状态不好，所以秦雄像一棵死而复生的植物似的，意外地恢复了几丝活力。

　　比如现在，他的口齿更清楚了，甚至目光，也有了几分犀利的样子。夫妻本是一体，秦雄是为了林淑琴而变强的，因为他知道，他必须保护自己的女人，她已经从高处，狠狠地跌落到谷底，而他，是唯一一个包容她，不计较她过去未来的人。

　　秦雄转过头，不失威严地问：“小野？你怎么跟阿琴一起回来了？”

　　听到一句“阿琴”，林淑琴像受到某种召唤似的，她跌跌撞撞跑到秦雄轮椅跟前，像一个饱受委屈的孩子。

　　秦雄用那只比较灵活的手，温柔地摸着林淑琴的短头发。只听秦野用淡淡的，有些疏离的语气对他说：“爸爸，我要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