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当然不会把苏云琅扔在半路上，他把她安全送回医院，亲眼见她上了车。随后才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三天后，到了他们约定去秦家的时间。

　　这天早晨阴沉沉的，刮着刺骨的北风。像是为了印证这丝不祥，云琅一早起来，竟发现自己的内裤上有血迹。

　　一小块晕开的血，像一个恶毒的诅咒。云琅顿时有点慌了，她赶紧拨通李大夫的电话，害怕孩子出了问题。

　　李大夫静静听完她的描述，安慰云琅不用慌，最要紧的是去医院诊断一下。

　　云琅连车也不敢开了，打电话给租车公司叫了辆车，司机师傅很快来了，云琅心神不定地坐到后座上，报了个医院的名字。

　　那家医院离秦家老宅很近，云琅曾经探了几次病，对医生的医术信得过。她不断绞着手指，额头上冒出一层密密的细汗，越流汗，云琅的心就越虚，她不断回想最近的反常症状，每想到一条，就觉得那是孩子即将流逝的征兆。

　　从心底上说，云琅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很矛盾，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和秦桑的感情已经破裂，孩子是个巨大的麻烦，另一方面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孩子，不让他（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正纠结着，一个要命的电话打了进来。

　　云琅看着闪烁着的“秦桑”两个大字，突然想起同去秦家大宅的约定。

　　窗外疾风伴着乌云，景色一帧帧飞驰而过，云琅纠结了一会儿，终于接通电话。

　　“喂？”

　　电话接通后，苏云琅心中突然涌上一阵翻江倒海似的委屈。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肚子，努力咽下一句呜咽：“对不起，今天突然发生了点事情，我要失约了……”

　　云琅的声音弱弱的，好像带着几分颤抖，电话那头的秦桑已经听出几分不对，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云琅怎么可能告诉秦桑真话？如果孩子的事情可以说出口，她完全不必隐瞒到现在。“没事……”云琅小声说，“是妈妈让我回去，多陪一陪爸爸，我不忍心拒绝她。”

　　秦桑默默认可了苏云琅的说法。苏爸爸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他觉得，苏妈和云琅一直悬着心。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苏云琅心里突然一跳，她说：“这次算我违约，以后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跟他讲条件。

　　秦桑心中涌上一阵悲哀，并不知道苏云琅面临的处境，也不知她正怀着他的孩子，朝着医院一路飞驰。

　　秦桑的声音冷冷的：“不必了，我自己回老宅，你先去陪岳母吧。”

　　在某一瞬间，苏云琅几乎想告诉秦桑孩子的事情，将自己的秘密和盘而出。但云琅终归没有说，她浅浅地嗯了一声，假装寻常地挂掉了电话。

　　云琅脱力似的瘫倒在后座上，紧紧地闭上眼睛。

　　秦桑独自回到老宅。

　　孙妈大呼小叫地喊着大少爷，对他的归来非常高兴。“夫人，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在孙妈的叫喊声中，林淑琴慢慢出现在秦桑面前。

　　林淑琴怀孕的月份大了，她骄傲地腆着肚子，一步三喘气地走来。有一个佣人为她开路，另一个佣人专门扶着她，但就算这样，林淑琴仍一副柳若扶风的样子，走几步就要歇一歇。

　　秦桑探究地看了林淑琴一眼，不知她在怀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曾这般拿乔。

　　“桑儿！”林淑琴到底是秦桑的母亲，就算她有千般不是，对秦桑却是疼爱的。“你孙叔叔送来的鱼翅，我让厨房慢炖着呢，等会儿你也吃一碗，这孩子，看你都瘦了……”

　　秦桑淡淡地问：“爸爸呢？”

　　林淑琴看着秦桑瘦凹下去的脸颊，心里还想着她的鱼翅汤。“你爸在楼上，”她随意地说，“研究他的棋谱呢。”

　　秦雄中风后身体瘫痪，钻研棋谱，成了他打发时光的手段。秦桑慢慢走到二楼，只见二楼房间里的光线很暗，秦雄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台前，虚胖的身体，好像一尊劣质石膏像。

　　秦桑蹲在秦雄身边，看他面前摆着的棋谱。

　　秦雄的眼神空洞洞的，好像根本没发现秦桑的存在，更不记得秦桑是自己的儿子。秦桑执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一角，处于弱势的白子终于活了过来，而黑子，被吃了一大片。

　　自古黑不胜白。

　　秦桑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参加了鼎泰年会，也听到了那段录音，我也知道，你在查秦野的死因。”

　　听到“秦野”两字，秦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他咿咿呀呀不知说着什么，好像一只死鱼又活了过来。

　　秦桑不耐烦地捂住秦雄的嘴，动作竟然有些粗暴。要知道在这个家里，秦桑对秦雄是最恭敬、最唯命是从的，别人如果看见了这一幕，一定会非常惊讶。

　　“你用不着讲话，只听我说就行。”

　　“爸爸，你后悔吗。”秦桑灰湛湛的眸子盯着秦雄，眼中摄出令人心畏的寒意，“当年你生气小野带云琅私奔，为了给小野一点教训，所以设计绑架了他。你并不想杀小野，但有人却不这么想，他利用了这次绑架，把一次教训变成了死亡，他逼施宏强折磨、虐杀了小野。”

　　“你被人利用了，不仅如此，还失去了最心爱的儿子。爸爸，时隔多年想起这件事，你会后悔吗？”

　　秦雄眼中闪过骇人的痛苦，他用手捶着轮椅扶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秦雄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不仅如此，他的口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流了满身。

　　秦桑慢条斯理地拿出手绢，为秦雄擦干嘴边口水。

　　“我花了很多年，才拼凑出事情的全部真相。”秦桑凑在秦雄耳边，像毒蛇吐信似的低语，“包括是谁杀了秦野，包括那次绑架可笑的起因。”

　　“施宏强只是一把枪，真正拿着那把枪杀害秦野的人，就在爸爸身边。”秦桑低声说了一个名字，“你也很恨他吧？恨他杀了你的小儿子。可是爸爸，我不能直接拿‘那个人’怎么办，所以还要靠你，为秦野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