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琅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野。

　　男人的表情是那么坚毅，紧绷的肌肉线条，昭示了他的紧张。是的，不一样了，虽然一般人体会不到这一点，但苏云琅能发现，秦桑和秦野是绝对不同的。

　　“阿野？”

　　她轻声唤他，秦野全身一震，虽然眼睛还看着前方，却露出些许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的反应，更加坐实了苏云琅的猜测，云琅心里一沉，不敢相信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野把苏云琅抱到后座上，自己坐上了前排副驾驶。车子开动，身后又响起大家的起哄声。与此不相配的，是主婚车里的寂静，苏云琅不禁怀疑，秦野是故意坐在了副驾驶上，因为，他不想面对自己的质问，秦野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逃避她。

　　见秦野如此，苏云琅没有逼他，她静静地坐在后座，等着秦野开口。假如秦野不开口怎么办？苏云琅不知道，大概，她会再一次因他失望吧，而这种失望聚集多了，会汇成一道河流……

　　像是承受不住漫长的沉默，终于，秦野开口，压抑地道：“昨天下午去婚纱店的路上，我被人劫持了……”

　　秦野（秦桑）原本以为，劫持他的人是施宏强，慢慢地，秦桑却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那群人对他很恭敬，甚至可以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脸色。电光石火间，秦桑突然想起来，苏云琅也曾被劫持过，而劫持她的人，正是他奶奶——顾泯。

　　顾泯有自己的私人保镖，这一点，秦桑丝毫都不惊讶。但他惊讶的是，顾泯见到他后，竟然把他关在一个柜子里。

　　秦桑记不清有多少次，自己被困在红木大衣柜之中了。小时候、长大以后，顾泯一直用残酷地手段对待他。但是这一次，秦桑在顾泯脸上，看到几分一闪而过的不忍，秦桑有些不解，既然顾泯不忍心，为什么要把他锁起来呢？

　　很快，秦桑知道了答案。

　　柜子外传来隐隐约约的电锯声，顾泯的声音混杂在这里面，显得格外苍老、压抑。“小野，你受苦了，不要怪奶奶。”顾泯缓慢地说，“奶奶只想让你回来，只想让你，拿到属于你的一切……”

　　脑海里秦野的意识越来越强，听着那若即若离的呐喊声，秦桑终于恍然大悟。他知道了，对于他的人格，顾泯仍然是在意的，所以她要在婚礼之前，把秦野的人格换回来。

　　自己害怕密室囚禁，对于这一点，秦桑再清楚不过。

　　显然，顾泯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知道密室囚禁是一把钥匙，是打开秦桑、秦野人格秘密的钥匙。

　　在密室囚禁过程中，秦桑的思维越来越弱，而秦野逐渐强大，站到了力量高峰点，秦桑和秦野的人格，就此调换了过来。

　　但一切实施完后，已经到了早晨五点，离婚礼开始只有几个小时，秦野匆匆换好衣服，假装正常地组织好伴郎团，带着浅浅的喜悦来到湖边别墅。

　　巨大的喜悦，代替了对秦桑的愧疚。看着身披白纱，像瓷娃娃一般动人的云琅，秦野无比庆幸，他庆幸能看到这一切的是自己，庆幸抱着云琅，挽着云琅手臂的人是自己。

　　奶奶说的没错，他应当享受这一切，这本就是他该拥有的东西，只不过被人抢走了，霸占了很多年……

　　秦野微笑着，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不想自己潜意识里的敌人，是他的亲生哥哥，秦桑。

　　不过，云琅的提问，让秦野的心渐渐冷却了。秦野突然涌上一种恐慌，他突然害怕，苏云琅并不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

　　说不定，云琅真心想嫁的人是秦桑呢？

　　秦野突然觉得，自己幼稚得可怕，顾泯独断地可怕。云琅跟哥哥共同生活四年，他们之间，不可能没感情的。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秦野实在忍不住了，他握了握拳，假装平静地问苏云琅：“琅琅，嫁给我，你开心吗？”

　　苏云琅何尝没在纠结？她仍然沉浸在人格转换的巨大震惊中，并且云琅知道，相对秦桑而言，秦野的人格更脆弱，更加受不得打击。

　　所以云琅浅浅笑开，淡淡道：“我开心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低着头。看似娇羞，实际上，是不想让秦野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苏云琅的五脏难受地拧在一起，她觉得，自己纠结到快爆炸了。

　　究竟怎么样才满意呢？秦野在的时候，她担心秦桑，秦桑在的时候，她又牵挂秦野，究竟要怎样，才能到达宿命的平衡点呢？苏云琅忍不住狠狠地鄙视自己，她觉得，自己已经满口谎言，面目全非。

　　更可怕的是，苏云琅渐渐发现，面对秦桑，自己还可以透露真实想法，但对秦野时，她更多把秦野当做孩子似的哄着，谦让着。

　　这跟苏云琅与秦桑、秦野的相处模式有关，秦桑总是宠着他的，他把一切都搞定了，有他在，她永远不用担心，可以自在快乐地活着。

　　而秦野呢，比起恋人，他更像一个伙伴，他和她同样冒冒失失的，需要彼此搀扶，才能跌跌撞撞地上路。

　　秦桑和秦野对她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贪恋秦桑的成熟坚忍，同样，对于曾经的恋人秦野，也是恋恋而不敢忘。天上月是水中月，但哪一个人，才是她心里的人呢？

　　“琅琅，琅琅？”

　　苏云琅的发呆，突然被一阵喜气洋洋的喧哗打断了。她抬起头，才发现婚车已经来到了酒店。朋友们喜气洋洋地笑着，这样难得的日子里，她没有任何理由沮丧。于是，苏云琅也强迫自己笑了起来。

　　她看到了顾泯、林淑琴、秦雄，可悲又可叹，这三个秦家标志性的人物，一个太老了，一个疯疯癫癫，另一个，终生与轮椅为伴。

　　恍惚中，苏云琅觉得一个时代过去了，但她不知道，新的时代什么时候到来。苏云琅手握捧花，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是这么地轻，苏云琅告诉自己要撑住，她努力笑开，呵……新娘不就要笑吗？

　　但这份笑容没有维持太久，苏云琅感觉自己太累了，好像走了很久的路，她眼前一黑，昏倒在衣香鬓影的婚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