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最盛大的浪漫
在医院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出病房。
回家之后她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间,总之绝对不要去面对人群,她害怕那些健全的人会嘲笑她的残疾。
证件虽然没有领,但是婚礼还是会憧憬。
蒋邵川许下了“我们结婚”的承诺之后。
叶楚楚就时常拉着他看自己在网络上搜集来的资料,场地如何,礼服如何,婚纱如何,戒指如何,她统统都有美好且丰富的细节幻想。
但是,美好很快就会碎裂,每一次关于婚礼的谈话最终都会以她的痛哭收尾,因为她想到自己已经残疾的腿,一副拐杖足以毁掉她想象中最盛大的浪漫。
叶楚楚对宋芙说,其实想想还庆幸的,对吧?还好那时候我足够神经质,不然这场婚礼也许就真的存在了。
叶楚楚一直相信,蒋邵川当年说的结婚不是哄哄她而已,因为在答应她之后没有多久,他就告诉她,他已经和宋芙分手了。
那又是一个她的情绪乍然陷入崩溃的场景,而崩溃的由头是她在看蒋邵川手机相册的时候,看到了他们的合照。
她脆弱地被照片里那两张笑脸触怒了,再一次开始发疯,蒋邵川就在这样的时刻告诉她,分手了,他们已经分手了。
然后,在她的威胁和监督下,亲手删光了自己相册里所有与宋芙相关的照片,就连“最近删除”里面的也没有落下。
很久之后,当叶楚楚回忆起这件事情,才发现最后一张照片删完,蒋邵川问她“这样可以了吗”的时候,声音是哽咽的。
只是,当时的她太过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只在意自己的目的是否达成,情绪是否发泄,选择性地忽略掉了除自己以外所有人的喜怒哀乐。
有两件事成为叶楚楚转变的关键。
一件是得知蒋邵川竟然在看心理医生,这不是蒋邵川告诉她的,是她在发现蒋邵川吃药之后,通过一段时间的留意,以及偷偷在他手机里看到的某私人心理诊所的预约短信得到的答案。
为了这件事情,她甚至难得出了趟门,亲自找到了蒋邵川的心理医生。
另一件则是父亲的病重、病危以及死亡,这是一个过程,而很遗憾,几乎要等到这个过程走到结尾的时候,她才从仿佛从一场沉睡中睁眼醒来,真正地意识到父亲的生病在流逝,不可挽回。
这两件事情都关于“死亡”,前者更偏向一种意象,让叶楚楚清楚地意识到,她喜欢的蒋邵川,那个真正的蒋邵川,已经濒临消失的边缘。
父亲离开之前他们有过一次长谈。在叶楚楚的成长过程中,她的父母和她始终是在一个爱与被爱的关系里。
一方一味接受,一方一味付出,看似有很多的“爱”在流动,实际都是单向的给予,这导致他们的亲子关系其实并不算非常健康。
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一次的交心。
父亲生怕自己付出的爱不够多,一辈子都在迁就叶楚楚,那一次却忽然疾言厉色,以一种教育的口吻对她说,你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邵川从来没有逼迫你什么,你不应该咄咄逼人,要他为你的两条腿,甚至为你以后的人生负责。
叶楚楚哭得很厉害,她一边说自己没有后悔,一边又说可是我多爱他呀,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就只要他回报一点点的爱给我,这样也有错吗?
双鬓斑白的老人不停地抚摸她的头发,叹气,最后双目亦流出热泪。
他说,楚楚,原来我和你妈都错了,我们只记得一位地给,却忘记了教你学会得不到和失去。
有一句话你肯定听过,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又说,人生那么短暂,忧愁那么多,你看,这人生啊,其实不顺你心意才是常态,你这样看不开,终究是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啊。
很多人在死亡面前才学会自省,叶楚楚是,叶楚楚的父亲也是。
往后的日子叶楚楚总是回忆起那一天父亲对她说的那些话。
其实都是很朴素的道理,但实践它,要经历,要付出,要割舍的总是很多很多,她仍在那条路上。
停车场的灯光很暗,角落里尤其,叶楚楚感谢自己的视力不够清晰,让她在这样的光线条件下看不太清楚宋芙的表情。
不过,其实宋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有些生气有些心疼有些难过,但那些事情毕竟很久远了,她的这些情绪来得太迟,错过了正确的时间,她都没什么渠道抒发。
谈话接近尾声了,宋芙始终处于一种失语的状态,倒是叶楚楚,在说完有关于蒋邵川的种种之后,忽然好似倾诉一般,颤声道:
“其实如果重来一次,我相信我还是会在那个时候推开他,但。”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还是会有好多个瞬间,不由自主地埋怨他,想为我牺牲掉的东西向他索取回报。
叶楚楚没有说下去,她很清楚,自己这些矛盾的心情跟眼前这个女人并没有多大关系。
“我明白,”可是宋芙却似乎十分理解地接下了她的话,“你也失去了很多。”
“也许都是惩罚。”叶楚楚淡淡笑了笑,“不过人的一生很漫长,得与失都是很难定义的。”
她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丈夫,“其实这些年我也得到了不少,已经算得上是幸运了。”
叶楚楚和她的丈夫是在剧场认识的。
那时候她的心态已有不小转变,决心要摆脱双腿残疾的阴霾,鼓起好大勇气买了一张芭蕾舞剧的观演票。
过去那段随时随地都要陷入崩溃的日子里,她是拒绝一切与舞蹈相关的信息的。
演出的那天,她一个人拄着拐杖去剧场,一路上对旁人投以的注视几乎做到了坦然,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最后却依然在观看演出的过程中失声痛哭。
她的丈夫是她邻座的观众,外国人,中文说得还不太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