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以后，副驾驶座的叶楚楚从后视镜里看了后座的两人一眼，笑着说，“你说奇不奇怪，也没人跟他喝酒，他竟然自己喝醉了。”

　　“是啊，”宋芙也挺无奈，顺手拨开了搭在蒋邵川眼前的头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喝的。”

　　“他有心事吧。”叶楚楚似乎是意有所指。

　　宋芙闻言抬眼，撞到了她从后视镜里投射过来的视线，友好地笑了笑，“也许吧，他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直到叶楚楚的丈夫和叶楚楚开始低声地聊天说笑，气氛才开始趋于寻常。

　　宋芙一直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渐渐开始有些走神。

　　她没有在想什么，也或许是脑子里的东西异常纷繁复杂，让她一时半刻理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她放空着，连车子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没有注意到。

　　车停好熄火之后，叶楚楚在低声和自己的丈夫说了句什么，然后驾驶座上的男人表示OK，就下了车。

　　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让宋芙回过神来，她看向叶楚楚，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叶楚楚温和地说，“宋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和你谈一谈。”

　　宋芙下意识地看了蒋邵川一眼，见他仍然睡着，便问道，“谈什么？”

　　叶楚楚却蓦地沉默了。

　　她垂下眼睛，搭在腿上的手指蜷缩起来，好半天之后，才略微有些艰难地说，“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也欠你一个道歉。”

　　“是我毁了你和邵川的一段感情。”

　　“没。”

　　宋芙下意识地想说“没有”，但是只说完一个字，就同她之前那样，沉默了。

　　过了一阵子，她再次开口，这次声音坚定了些，“你不用道歉，感情这种事情说不了什么亏欠不亏欠的，我和他走到分手那一步，怪不了谁。”

　　“那他呢？”叶楚楚反问，“你怪过他吗？”

　　“坦白讲，怪过。”宋芙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尽力给出了自己的真诚。

　　叶楚楚笑了笑，“所以说，所以当年他是怎么和你提分手的？”

　　宋芙没立刻回答，叶楚楚就接着说，“一定是很离谱的理由吧？类似于‘以前跟你在一起都是因为没出戏’这种？”

　　宋芙的眼睫颤了颤。

　　“或者干脆就是‘我发现我爱的还是叶楚楚’之类的？”

　　这回宋芙也笑了，他说，“你挺了解他的。”

　　“我确实了解他。”这一句话是被叶楚楚用沉重的口吻说出来的，“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说完之后两人一致地，再一次陷入沉默。

　　宋芙不知道怎么接话，也后知后觉地想到，一开始叶楚楚是用“离谱”这个词来形容她接下来猜测的那两个理由的。

　　而叶楚楚，她从白璐那里知道宋芙和蒋邵川并没有重新在一起，现在只是在一起拍戏，可她观察了那么久，觉得他们肯定还是对彼此有感情的。

　　她想告诉宋芙一些事情，但是到了真正要措辞的时刻，她发觉这有点困难。

　　曾经在蒋邵川面前，她可以痛哭，把自己的愧疚表达得淋漓尽致，可宋芙不行，宋芙于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她很难一下子就交付真诚。

　　“我，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件事。”过了很久，叶楚楚决定略过情绪，先直达重点，“邵川他，曾经有过很严重的抑郁倾向。”

　　宋芙的大脑空白一秒，紧接着，心就好似被一双手狠狠地给捏住了。见到何医生之后，她曾经有过这方面的猜测，但当这件事情在叶楚楚这里被证实了。

　　她依然感觉有一瞬间难以呼吸，甚至神经抽痛。

　　她看了蒋邵川一眼，压了压自己剧烈波动的情绪，低声说，“我们还是下车说吧。”

　　叶楚楚闻言也看了一眼蒋邵川。蒋邵川其实睡得并不是很安稳，先送他上楼，或者继续当着他的面聊下去，他都很有可能会醒。

　　“好。”叶楚楚点点头，打开车门，叫自己的丈夫去后备箱把自己的拐杖拿来。

　　宋芙这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点不妥，但已经不知道如何再提了。

　　多年以前，她在病房门外见过腿伤的叶楚楚是如何绝望如何歇斯底里，她害怕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会对叶楚楚造成伤害。

　　没想到叶楚楚看出了她的犹豫，对她笑了笑，很大方地说，“放心，除了需要借助点工具，我现在完全是个健全的人。”

　　自信但没有锐利的锋芒。

　　即使是宋芙这么一个与她没有太多交集的人也感觉到她的蜕变。

　　她恍惚了一下，打开后座的车窗，让蒋邵川在车后座平躺下来，然后下了车。

　　“他的抑郁倾向具体是什么情况？”

　　两人没有走得太远，只是绕到了车尾，叶楚楚靠着车后盖，宋芙则站在停车场水泥柱的阴影里，沉声发问。

　　她其实已经焦灼地想要点一支烟了，但在叶楚楚面前，她忍住了。

　　叶楚楚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情况，他不肯对我讲。而且所有人都不知道，白叔叔，白阿姨，还有璐姐，他们应该至今都不知道。”

　　“他平时真的装得很好，当年要不是我有好几次发现他在偷偷吃药，我也不可能知道。你知道他，这种事情他是能自己应付就自己应付的，他就怕大家担心他。”

　　宋芙默然片刻，用发涩的声音问道，“那，他怎么？”

　　“怎么会有抑郁倾向是吗？”叶楚楚接过他艰难吐字的那半句话，看向灰扑扑的地面。

　　她咬了咬嘴唇，说，“大概是因为我。”

　　叶楚楚对蒋邵川的感情其实可以追溯到初中，她真真正正的少女时代。

　　初中的时候他们做了邻居，在同一所学校念书，蒋邵川有一种中二的少年情怀，觉得自己有义务罩着这个转学过来，方方面面都还不熟悉的女孩儿，爱以哥哥的身份自居，在各种方面都多照顾她，他总是忘记，其实叶楚楚比他还要大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