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手揽住宋芙的肩膀，往前走，“段导说明天晚点开工，走啊，请你吃好吃的。”

　　说实话宋芙差点以为是面，毕竟蒋邵川这个人有一大半都是面做的，但没有想到，卸完妆之后，蒋邵川直接把他拉到了酒店自己的房间里，然后翻翻找找，神神秘秘地捧出了两盒自热小火锅。

　　宋芙本来是不饿的，但是包装盒上的红油汤底在诱惑她，今天太忙，都没来得及吃上什么东西。

　　虽然是个自热的，但毕竟是个火锅啊！如果说蒋邵川是由面组成，那宋芙毫无疑问就是由火锅组成，而且还得是红汤。

　　条件反射性地，她咽了口唾沫。

　　二十分钟后，两人盘着腿坐在了一张折叠的小桌子两边。

　　酒店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小茶桌，茶桌矮，配的椅子又高，他们一致觉得弓着腰吃东西太憋屈，索性就把阵地挪到了铺着地毯的地上，这种时候就不管什么干净不干净了。

　　折叠小桌是蒋邵川自己的，也不大，搁上两盒自热小火锅，就再放不下别的什么。

　　他们各自揭了盖儿，热气浮上来，鲜香麻辣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闻起来竟是很纯正重庆火锅味。

　　宋芙表示很满意，夹起一片牛肉，正要往嘴里送的时候，看见蒋邵川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宋芙又把牛肉放回去了。

　　蒋邵川说，“你吃啊。”

　　宋芙说，“你干嘛这样看我？”

　　蒋邵川笑着摇摇头，拿起筷子，低头去夹自己碗里的菜。

　　于是宋芙也开动了。

　　距离太近，他们几乎是头发挨着头发的。

　　房间里没有什么别的声音，之前咕噜咕噜的发热包已经停止加热，窗外也安静得很，只偶尔传来一声狗吠，是这个小县城特别的声音。

　　也许是觉得过于安静了，蒋邵川点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点了播放。

　　在那个崩溃大哭的深夜里，莉莉是唱着这首歌离开的。现在，在《星空》里，它变成阿宋的最爱，这是他们对两个莉莉的牵挂。

　　“我想起来。”有了音乐的润色，先前如鱼刺一般哽住喉咙的话忽然软化了。

　　蒋邵川仍然低着头，整张脸埋进扑腾而起的热气里，筷子无意识地在自己的汤里轻轻搅动。

　　他说，“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两个人躲起来偷偷吃火锅。”

　　宋芙的动作顿了顿，说，“嗯，我记得。”

　　蒋邵川笑了一下。

　　他抬起了头，眼睛里有零碎的光，“有时候我们还会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你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小时候的，读书时候的，还有当上演员之后的。”

　　“我哪有你那么话痨，”宋芙眼里也渐渐染上了笑意，“你才是事无巨细什么都爱讲，一讲起来我都插不上话的。”

　　“哪里，我那只是。”

　　“嗯？”

　　“只是想跟你多讲讲话。”

　　那时候，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过去的自己一股脑都推到宋芙面前是真的，但是，即使无话可说，也要绞尽脑汁滔滔不绝的幼稚心情也是真的。

　　就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在喜欢的人面前根本停不下来，想多说些话，想多做些事，哪怕让对方多笑一笑也好。

　　宋芙笑起来那么好看，蒋邵川让她笑了，心里就会有成就感。

　　蒋邵川的声音放低了一点，补充，“其实，现在也是。”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不知道怎么，心里猛地跳了一下，感觉有点心虚。

　　旁人知道的话大概会笑话他，他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总在宋芙面前有莫名其妙的纯情。他甚至没来得及看宋芙的表情，匆匆低下头去，不顾筷子上夹起的是什么，胡乱地往嘴里塞。

　　宋芙看着他，静静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蒋邵川惊天东西地咳嗽起来。

　　他吃的这盒火锅口味和宋芙的一样，正宗川味，又麻又辣，他吃得稍微有点急，不小心被辣椒油呛了一下，眼眶内转瞬之间浮上稀薄的一层泪。

　　宋芙赶紧站起来去给他拿矿泉水。

　　矿泉水拧开盖，递过去，蒋邵川接了，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小半瓶，仍没有完全缓过来。宋芙看着他，他眼泪汪汪的，好可怜的样子，一双嘴唇红得招摇，一滴红油泛着光，就在嘴角和那颗小痣之间。

　　宋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又有一瞬间她仿佛想起很多事情。

　　她想起去医院看蒋邵川，蒋邵川听见她说分手，哭得稀里哗啦。

　　她想起在“希尔顿”三楼的那个小房间，蒋邵川凑上来亲她，她把人推开，蒋邵川的眼眶红了。

　　不过，这一次又和后面她生病了，蒋邵川逼她“脱敏”的那一次不一样。前者是倔强，后者是她都没有看懂的复杂。

　　然后他们遇见了何医生，何医生告诉她，你也不用太担心。

　　可是，蒋邵川怎么还是会做噩梦，做了噩梦，怎么还要很无助地喊她。

　　还有今天。

　　今天他们演了什么，有怎样的肢体接触，到最后，她的大拇指又是怎样印上了蒋邵川的嘴唇。

　　蒋邵川还在喝水，仰着头，脖颈崩出一条曲线，喉结上下滚动。

　　有水从他的嘴角漫出来，一点点，他用手背随意擦去。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唇上覆着一层油，下意识地伸出手擦了擦，然后又去找餐巾纸。

　　但是，在他抽出餐巾纸之前，宋芙先把手伸了过来。

　　宋芙手里的餐巾纸有淡淡的香味，触感很柔软。

　　嗅觉和触觉几乎同时抵达，蒋邵川看着宋芙，有一瞬间静止了。

　　手机里那首歌似乎在循环播放。它的旋律自带一种微醺的摇晃感，好似把人拉回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歌舞厅里，相拥着跳起一支探戈。

　　那种摇晃使人在夜里晕眩。

　　宋芙垂着长长的睫毛，忽然撤掉自己的手，直接亲上了蒋邵川的唇。

　　蒋邵川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眨眼。

　　一次，两次，三次，三次之后，他缓缓地把眼闭上，去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