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烛残年的山主在孙岚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挥了挥满是老年斑的手说：“无需理会，你们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你们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屋外，凡人们的喧哗声从未停止。

　　“放我们出去，假仁假义的飞霜寨，我要把你们的罪行公诸于世。”

　　“放我们出去，我要出去！”

　　“你们投降吧，别挣扎了。伟大的御雷山庄已经派遣雷月剑宗的人将这里围了，他们一定会救我们的！”

　　屋子里，劝谏者们更着急了。

　　“山主，您听听，现在还有什么事比平息民愤更加重要的？”

　　“是啊，山主，再不管，就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山主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孙岚传达他的意思。他老了，精力已经大不如前。

　　孙岚扶他坐下，而后说道：“那就把他们都放出去。让他们去说，让他们去传，飞霜寨与妖怪勾结，是山贼流寇的最大‘供应商’，是阳宁郡内罪大恶极的第一妖寨！”

　　“孙岚，你疯了。要真的这么做，以后谁还会来我们飞霜寨！”

　　“我懂了，你是阳宁神殿派来的奸细。怪不得每次你的判断都能如此准确，所以才能这么快爬到这个位置，获得一批不谙世事的拥护者。你现在见时机成熟了，就想建功立业！你看清楚了，这寨子里有多少老弱妇孺，有多少人饱含期望。你这么做，对得起他们，对得起飞霜寨的名声，对得起霜神女吗？”

　　“不能再让你给山主灌迷魂汤了！拿了你这奸细，严加拷问，用你招出的事实来平息民愤！”

　　“对，你一定是跟这妖人有奸情，一对奸夫淫妇，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这一次是来了个里应外合，才让我们飞霜寨堕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孙岚气得浑身发抖，沈峰的目光变得极冷，即便是这些人在叫嚷着要拿了他问罪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愤怒。而这时，红妆的话应验了。因为愤怒，那股力量又在他的体内油然而生。这一次，完全不受他控制。

　　“混账！”山主气得直多拐杖，咳个不停。

　　“山主。”孙岚连忙搀扶着他起身。其余几人也有些怕怕地低下头，不敢再嚷嚷。

　　“你们自己听听，你们在说什么！这些年，孙岚为寨子付出了多少，你们瞎了眼睛吗？民愤？他们是你们谁的民！你们还清楚自己的身份吗？这里是飞霜寨，为了给那些饱受迫害的凡人们提供安身立命之所的飞霜寨！”

　　由于太激动，山主咳个不停，咳了一嘴的血。

　　“山主！”

　　这一咳，他不仅无法再站着，就连坐下都困难，干脆直接躺下。

　　他拉过孙岚的手，语重心长地缓缓说道：“你们要记住，平日里他们之所以尊敬你们，是因为你们一直在拼尽全力保护他们，你们值得这份尊敬，但这不是你们自觉高人一等的理由！你们现在当他们是民？这跟那些占山为王的妖怪，跟那些草菅人命的神武者，有什么区别？”

　　有人想要反驳，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插话。山主虽然已经老眼昏花，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继续说道：“别不服气，觉得我说的话重了。那些妖怪，那些神武者，不把人当人，你们不是同样在轻贱他们？只是程度不同而已。都走吧，我有些话要单独跟沈峰说，岚儿留下。”

　　“是。”

　　几人怏怏退去，就在将要开门的时候，山主又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记住，这话我只说一遍，神武宗门成立后，沈峰就是盟主。不服气的可以离开，选择留下的就要不忘初心，一起帮助他，帮助大家，听明白了吗？”

　　几位负责人刚想哭天抢地，却被山主的眼神给吓了回去。门开的那一瞬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了决断。

　　“沈峰，你来，坐到床边来。”

　　此时的山主，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想跟自己等了许久的亲人说说话。而且，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他一眼便看出了沈峰此时的状态不对劲。但他假装没有看见，像是故意岔开话题道：“他们都叫我山主，可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沈峰的眼中饱含着兴奋，对体内前所未有的力量的兴奋，对杀戮的渴望的兴奋。他没有说话，因为他需要极力忍耐，才能让自己不沉溺于那种兴奋之中。至于山主所说的盟主之位，他权当他在开玩笑。

　　山主继续说道：“我姓慕，是凝雪的爷爷。”

　　这个身份，让沈峰眼中的兴奋瞬间消散，唯有震惊。

　　“怎么，不相信神夏天骄会有个这么废物的爷爷，而且还是个凡人？”

　　“不是，山主以凡人之躯，一手创立了这飞霜寨，为天下凡人提供了一处容身之地。如果连您都说自己是废物，那这世间就真的有太多废物了。”

　　山主褶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到沈峰恢复理智，觉得很高兴。而现在正是开导的好时机，所以他说：“力量，要用在该用的地方，明白吗？”

　　“明白，我现在才知道，红妆姐所说的执念，的确很可怕。只差一点，我恐怕就万劫不复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那一天，当小甲告诉我有人能催动凝霜花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凝雪所说的那个人出现了。凝雪会离开，是因为很多事她都身不由己。就好像她四方探听，好不容易找到了我这个被驱逐出家门的爷爷，却无法将我接回神府一样。”

　　孙岚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山主是霜神女的爷爷。这个信息，对她来说，很重要。

　　“沈峰，你的事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既然你选择成为凡武者，想去搏一搏，那就要承担起一个凡武者的责任。强者的责任不是杀戮，而是守护。过了今天，飞霜寨将不复存在。无论你是想要手刃仇人，还是想娶我那宝贝孙女，只有将飞霜盟壮大，让它成为你强有力的后盾，才有可能成功。初次见面，爷爷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飞霜盟，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山主说完，一脸慈祥地看着沈峰，昏黄的老眼中饱含期待。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叫爷爷啊！”孙岚红着眼，鼻尖一酸提醒道。

　　“爷……”沈峰想要开口，却如骨鲠在喉，怎么都叫不出口。

　　听到“爷”这个字的开口音的时候，山主就满足地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然后再也没有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