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顺安自幼就过着最凄苦的生活,尝尽人间辛酸,忍耐能力也超乎常人。
贺文香怎么骂他,他都可以咬着牙不吭声,可她扯到黄顺安的父母,黄顺安终于忍不住恼火起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黄顺安很小就懂事了,也特别明白父母的辛苦。
他父亲去世得早,黄顺安本来就一直因为没有能让父亲过上一天好日子耿耿于怀,如今听到贺文香还怎么骂,再也忍不住,直接大声反驳,“妈,我承认我自己懒,也承认我家里穷!可我家里穷,并不是我父母懒,而是那边的条件限制,您可以去黄家湾那边问,看看有谁说我父亲不勤快的?我爸以前也在村里打过散工,您也可以到处去问问,看我父亲在谁家里偷过一分钟懒?”
“不得了啦,还敢狡辩了啊!”
贺文香冷哼着说了句,伸手戳着黄顺安的鼻子,“懒不懒一眼就能看出来,还用得着问么?你倒是说说,这边那么多人家,你看过那个勤快人家的房子四壁透风,下雨屋里漏成河的?你见过哪个勤快人家,家里没有隔夜粮,大过年就要到处去找人讨米要饭的?你见过……”
“说够了没有!”
听到贺文香把这些往事都扯出来,黄顺安直接打断她,“妈,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说话来着呢?我那家里……”
“你家里怎么了?”
没等黄顺安说完,贺文香就冷冷打断他,死死瞪着他,“你倒是说来听听,人家也是两条腿一个脑袋,你父母也同样是人,他们是比别人少了一条胳膊呢,还是少了一条腿啊?为什么人家能够住瓦屋吃大米,你们家就只能住茅屋啃地萝卜?我就说你那死老爸懒了,怎么了?别说当着你这小崽子,就是你那死老爸从坟地里爬起来,老娘也敢指着他的鼻子骂!懒得身上脱壳的玩意儿,还他妈不懒,这世上就没有懒人了!”
“你……”
黄顺安听到这话,差点没忍住一耳光扇到贺文香脸上,不过想到这毕竟是名义上的岳母,黄顺安才无奈的压下内心的冲动,大声反驳,“妈,您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了,您说这话为什么就不想想?我家里是穷得没样子,可我家里那是什么情况?我们没搬到上面荒山弯的时候,种个田都有几里路远,上山打柴更是有四五里,凌晨就起床,上山砍一回柴回来就是下午了!我爸妈跑那么远去干活,三天做不出来人家一天的事情,家里能好过么?再说了,您说的那些事,都是几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那些年这边又是旱灾又是风灾,这边又有几个人家里不缺吃的?还人家吃大米了,那会儿能够有碗玉米饭吃,里面不加喂猪的洋姜米,就是好日子了!何况我家里也不是一开始就穷,在我妈没生病的时候,我们家不说富裕,起码还是可以过走日子的!要不是为了帮我妈治眼睛,欠了那么多钱,还把老屋场的祖屋卖了,我家里至于穷得房子都没有住的么?您这么大年龄的人了,怎么连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呢?这人活在世上,谁能无病无灾,那根本就是没办法的事情好么?”
大声反驳了几句,也不等贺文香开口,黄顺安就接着说道:“您住在大河沟村最平坦最肥沃的区域,山就在屋对面,田地都在屋周围,还是上等的好田,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们那边是什么情况您不清楚么?我们家分的,基本上都是四五等田,四等田在那时候只有一百斤产量,也就是说一亩地可能就能产个百八十斤粮食,五等田亩产量才五十斤,说白了就是荒田!在那个没有商品肥料的年代,四五等田种地就是瞎忙活!而你们家种的都是一二等田,亩产量三五百斤,也就是说种一亩地,比我们家全部地加起来产量还要高,您觉得这有可比性么?您自己想想,换成你住到我们那边,您又能怎么样?”
“哼,老娘……”
贺文香刚开口,黄顺安就摆手打断她,“妈,我知道您很会说,也有很多道理,可有些事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出生的地方,就决定了有的人一辈子辛苦,也拼不出什么样子!我们那边的土地,都是金刚泥,那种地锄头挖进去没力气的人都拿不出来,就算是现在商品肥料多了,一年都种不出肥料钱。在那个年代,谁又有办法种出多少粮食?你说我父母懒,可您总不能说整个黄家湾的人都懒吧,那边几十户人家,在那几个灾害年,除了我二伯家那边是沙土田好,其余那些人家谁家里没缺过吃穿?您说我爸懒,可您去我家看过么?不管天晴下雨东夏春秋,我爸没哪天起床超过过六点钟,也没哪天在夜晚十一点之前睡过觉!他一起床就下地干活,不到黑摸门都不回家,地里不长东西,这事是人力能左右的么?”
见贺文香依旧满目怒火,黄顺安顿了下,继续反驳,“如果说家里穷,那就是懒,那您去外面走一遭回来,就会觉得这边没谁不懒了!外面人家住的是千八百万的豪华别墅,开的是几百万的跑车,甚至开私人飞机的都有,随便去酒店喝一瓶酒,这边的人一年都挣不到!再来看看我们这边,家里住个平房,有个十来万的破车,卡里有个几十万的存款,就算是有钱人家了!这点钱,拿到外面都不够人家那些有钱人出去潇洒一回,甚至到北上广大城市,都不够分期买房首付的。照您这道理,我们这边的人,个个都是穷得不可救药,都是在浪费国家的粮食和精力了!”
“我呸!”
贺文香闻言狠狠吐出一口唾沫,指着黄顺安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混账玩意儿一问三不知,像个肉哑巴,歪理还他妈一大堆!我们这边什么条件,外面什么条件,那个能比么?”
“那不就结了!明明是条件差距,你凭什么就说人家懒了?”
说这话的,并不是黄顺安,而是从屋里跑出来的周玉翠。
推开房门说了句,周玉翠直接走到黄顺安旁边,毫不示弱的瞪着满目怒火的贺文香,大声吼出来,“您口口声声说老幺懒,可他过来之后,家里的洗衣做饭喂猪全都是他承包了,家里用的开支,到处的人情钱,都是他掏的!你们两个老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人家拿出来的,这边有几个人有这能耐,能够又当保姆又挣钱来着?老幺这样的人都叫懒,那您去给我找个勤快人来看看!只要您能找到那么一个人,既能洗衣做饭喂猪,还能每个月挣个万八千,我马上把老幺一脚踹出去,跟着那个人过,哪怕他痴呆傻,长得和我们家养的小黄一样,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