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苏翎正站在这儿,与他们目光相对。尽管他们的身上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空气中的温度已经急剧的升高。可晚上就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寒意,那含义透彻苏翎浑身的骨骼。
苏翎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他们的目光复杂,有愤怒、有仇恨、有哀怨,也有无助和恐慌。
他们又低下头看着台阶的断层,看到了那根连接两层台阶的红绳。
走在前面的人抬起一只脚,试探着踩在了红绳上。
很明显这些恶魂不能像正常的人类一样迈步跳过去。于是这根红绳对他们来说,仿佛是一根单薄的独木桥。
那个人又踩上了一只脚,他整个人已经走在了红绳上。可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很显然他并没有控制平衡的能力,所以摇晃了两下之后头一歪,便跌到了那被砸开的缝隙之中。
当他坠落的一瞬间,腾地一下一股火球腾空而起,在楼梯的上空炸裂。
可这并不能阻止身后的那些恶鬼,他们学着他的样子,一个一个的踩上了红绳。
有的刚踏上一只脚便跌落下去,有的勉强走了几步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脱跌落的命运。
但他们毫无畏惧,他们前仆后继,一个接着一个的踩上红绳又掉下去。
楼梯断层的缝隙中火焰越烧越猛,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那是骨骼被烧的断裂的声音。
皮肉焦糊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屋子,那些掉落下去的人发出痛苦的哀嚎。
撕心裂肺的声音此起彼伏,站在楼梯上面的苏翎不由得瑟瑟发抖,心里一阵阵的发麻。
整个楼下,总有几十号人,他们就这样一个跟着一个的掉落下去,那条缝隙里已经烧得通红,好似就在眼前的人间炼狱。
他们一个一个的往前走,一个一个的掉落,没有人能逃脱最终的命运。
当最后一个人站在那红绳的面前,他却停住了脚。
那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年轻人,看上去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他身上的工作服同样破烂不堪,但相比其他的还算整洁。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鼻子上卡着一副眼镜儿。虽然他仍旧像旁人那样面沉似水,不过还是从他的面庞中看到一丝秀气。
苏翎在想他活着的时候,应当是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孩子。
他只是一个被怨恨包围的恶鬼。
他站在楼梯的边缘沉默了很久,始终没有迈出第1步。
他抬头朝楼梯的上面张望,苏翎们四目相对。他的目光复杂,令苏翎不由得浑身发颤。
就这样苏翎们对视了好一阵子,他仍旧没往前走,反而后退了一步。
随着一声轰隆隆的巨响,整个楼梯坍塌了下去。楼梯碎裂之后,变成了一块又一块巨大的石头 ,他们由上至下的翻滚,砸落在那熊熊燃烧的人间炼狱。
里面再一次传出的痛苦的嚎叫,那声音仍旧撕心裂肺令人动容。
一时之间烟尘四起,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开来。苏翎被呛的打了几个喷嚏,缓过神来之后发现,那个年轻人不见了,屋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苏翎常常的出了一口气 ,苏翎知道这一定是李铁军的噩梦。这也是苏翎这么长时间以来看到的最恐怖的噩梦。
这些戴着帽子的工人,想必就是秦胖子所说的当初李铁军的同事。如此看来那些同事的死果然另有隐情。
难道真的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李铁军在隧道中得到了保护,为了独吞而引燃了炸药?
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那些恶鬼的仇恨应该就是最好的佐证。
苏翎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屋子里布置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李铁军被噩梦缠身,所以请来了某些懂得法术的高手,不止出如此的法战来对抗那些折磨他的恶鬼。
看来上次在朝阳寺饭店,苏翎收集起了他的噩梦,那只是他所有噩梦的一部分。却不是全部。
这个李铁军果然如秦胖子所说,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老实巴交的商人。
人不可貌相。
苏翎再一次的在心中感叹。
苏翎伸手打算去摘眼镜,可还没让苏翎摘下来,楼下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苏翎大吃一惊连忙寻声望去,原来就在楼下屋子的角落,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就是刚才那个年少的工人 ,他趴在地上,后脑海上鲜血直流。
另外一个同样是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他的侧面对着苏翎,苏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李铁军。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大号的扳手,扳手上沾着斑斑的血迹和毛发。
很显然他就是用这个扳手,袭击了这个年轻工人的后脑……
这完全出乎了苏翎的意料之外,无论如何苏翎也无法相信,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甚至在遇到为难的时候还表现的一脸懦弱的李铁军,竟然能下如此的狠手。
苏翎惊的目瞪口呆,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李铁军,用那个大号的,坚硬的扳手,一下一下的把那个工人的脑袋彻底的砸开,花红的脑子流淌出来,血腥的味道与皮肉焦糊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在这桩小楼里弥漫了开来。
苏翎感觉浑身发冷,恐惧和惊诧彻底的占据了苏翎的大脑。
苏翎摘下了眼镜,眼前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屋子中间的那几柱香已经熄灭,屋子里仍旧被缭绕的烟气笼罩。迷迷茫茫,飘飘忽忽。
苏翎之所以摘下眼镜,是在潜意识中觉得,只要苏翎不在窥探这可怕的梦境,那个年轻的工人便不必遭受被砸碎脑袋的痛苦。当然,这样的想法是幼稚的,相信这一幕,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了。
这一定是李铁军的噩梦,这些年折磨他的,一定就是这场噩梦。
苏翎也明白了,为何鸿飞酒店的那些冤魂会纠缠上他,会推着他的车子,让他去撞死他的妻子刘红香。这些都是在报复,报复当初他的恶行。
苏翎上了楼,李铁军和他的妻子刘红香仍旧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他们的身上穿着黑色的寿衣,脸上涂着煞白的粉,嘴巴抹的通红,即便是在大白天看了,这样子也足以吓坏没有心理准备的人。
苏翎没有唤醒李铁军,是他自己醒过来的,见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的苏翎,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诧的表情。
“叶楼兄弟,你来了啊……”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刘红香,又看了看窗外。
“这场梦挺吓人吧……”
苏翎悠悠的说到。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是挺吓人,没想到啊,叶楼兄弟,原来这些都是你干的……”
他摇了摇头,伸手在一旁摸出一盒烟,抽出了一根,塞进了嘴巴里,点燃,抽了两口,吐出的烟气与原本就在屋子里弥漫的烟气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叶楼感到意外。他清楚,李铁军是知道自己能进入梦境的。所以他觉得李铁军见到自己,会为梦里的事情感到愧疚,会哀求自己不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去。会痛哭流涕。
但眼前的这家伙的表现,却很反常,仿佛做出那些事情的,是叶楼,而不是他。
”你想抵赖?苏翎是能看到你的梦境的。当然苏翎知道梦里的事情,没法作为证据让警察抓捕你,但你心里的愧疚会折磨你一辈子……“
叶楼未免有些气愤。眼前的李铁军,让他感觉有点恶心,没想到他看上去老实巴交,却是这样无耻的人。
可李铁军却笑了。把手里的烟掐掉,站起身说到:
“既然你能看见苏翎的梦,难道你没看见梦里的你自己么?你看到楼下布置的那些阵势了吧,那就是给你准备的,不过苏翎还是低估你了,你能上到楼上,的确有点道行……”
李铁军一脸冷笑,苏翎越来越糊涂。苏翎皱着眉头仔细的打量了他两眼,这张脸当然是李铁军,但言谈举止,举手投足,跟苏翎认识的李铁军完全不一样,苏翎隐约的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阴气。
苏翎不禁警觉了起来,下意识的把手放在口袋里,摸着那把短刀的刀柄。
“你赶紧走吧,苏翎承认苏翎不是你的对手,可在苏翎的面前,你也占不到便宜,咱俩没必要两败俱伤。”
说完,他冲着苏翎挥了挥手,扭过身去,眼望窗外。
他这一番话一个动作,看上去倒是十分潇洒,苏翎终于确定,这一定不是李铁军。于是苏翎沉声问到;
“你不是李铁军?你到底是谁?”
李铁军没回头,只是冷笑了两声。
“你可真是健忘啊,是你亲手用扳手砸死了苏翎,怎么这就忘了?这才几年啊…”
“是苏翎砸死了你?你是那个小个子工人?”
苏翎大惊,现在是响晴的白天,按理说再凶恶的鬼魂 ,也是不敢出来见阳光的。看来眼前纠缠在李铁军身上的这个家伙不一般。
不过有件事情苏翎倒是想不明白,假如他真是那个被李铁军砸死的小个子工人,那么他便是一个死去的冤魂,可这屋子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布置,各种的符咒,各种的法阵,还有那个用红绳连接的,隔断了的楼梯,对付的都是出现在一楼的那些恶鬼。
小个子工人与她们都是同事,而且在那场隧道的塌方灾难之中,他们同属受害者。为何他们所占的位置却不同?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背后有另外的高人在推动的这件事情。或者这小个子的工人之死,另有隐情。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起来,但苏翎就站在真相的面前。绝对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于是苏翎找了一把椅子,泰然自若的坐下。苏翎的手仍旧揣在裤兜里,紧握着那把短刀的刀柄。
见苏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李铁军反而慌张了起来,他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眼睛始终飘向楼梯的方向。
苏翎们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陷入了尴尬的沉寂。过了好一阵子,他显然有些扛不住了,刚才脸上那股倔强的劲头已经消失不见,反而变得有些颓废。
他的眉头紧锁,脚下的步子变得蹒跚。
就在此时,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声的喊叫:
“铁军呢,铁军……你在家没有啊?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