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吕不韦却还是不甘心,当即也是问道:“纲成君,何故如此哉?”
闻言,蔡泽倒也不隐瞒,当即便是将今日在茶楼中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吕不韦。
“大秦之志,在王天下!”听完了蔡泽的描述,吕不韦也是喃喃地地在口中重复道。
只是,这慷慨激昂的话语却并没能说服吕不韦,反而是让吕不韦越发地忧虑,随即更是仰天而叹道:“可这王天下之后,大秦又该如何呢!”
看着那深邃的天空,吕不韦似乎又看到了雍城中的一幕幕。
那是幼虎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獠牙,而为此,嫪毐连同着其三千门客、以及那太后的私生幼童,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哪怕他们已经放弃了手中武器,哪怕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威胁。
至今,吕不韦仍记得嬴政对樊於期说的那句话:“秦剑出鞘,必饮鲜血!”
直到那时,吕不韦才知道一直跟随在自己身后的政儿,已经在不知何时,变成了高大的秦王嬴政。
是了,是自己教给他的,任何挡在自己面前的,都要毫不留情地清理掉,哪怕他们是毫无威胁,哪怕他们曾是自己的亲朋好友、手足兄弟。
想及此处,吕不韦竟是感到了一丝丝的寒意。
也正是这一丝丝的寒意,却是让吕不韦越发地清醒。可越是清醒,失望、挫败、无力以及担忧等诸多庞杂的情绪,却越是汹涌澎湃地冲向了吕不韦的心头。
既然为自己、为吕氏,也更为大秦的未来。
“未来!”吕不韦的心中微微一亮:“是呀,既然不可争一时之长短,吾却可争未来之计议。”
想着如今正端坐在厅内的吕弼,吕不韦的心中复又重新充满了动力。
虽说现在的大秦不用自己的“宽政义兵”之法,但十数年、数十年之后的大秦却一定需要。
只要自己能在此时此刻埋下一颗种子,未必就不能在彼时彼刻收获一个惊喜。
毫无疑问,对《商君书》和《吕氏春秋》都十分熟悉,且对朝局有着敏锐洞察力和独到见解的吕弼,无疑是最佳选择。
更别说,吕弼还是少有的支持自己宽政义兵之举的。
因此,吕不韦确定,只要吕弼这颗种子能顺利长大,一定能在适当的时候,为大秦疗伤虚名。
想及此处,一个大大的计划也是浮现在了吕不韦的脑海——既是救家,也是救国。
而眼前能够为自己“雪中送炭”的纲成君,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吕不韦心中计划的重要一环。
在理清楚心中的计划之后,吕不韦也是对着蔡泽便是一礼。
不论如何,在吕不韦看来,能到府上将一切告知自己,蔡泽已经是冒了巨大的危险了。
这一礼,既是对纲成君冒险而来的谢意,也是为接下来的安排做好铺垫。
果然,见吕不韦如此重礼,蔡泽也是连忙扶起了吕不韦,道:“相邦,无需如此。”
“要的。”吕不韦点点头,随即也是接着开口道:“不过,我还需麻烦纲成君一件事。”
虽然知道此时吕不韦求援,此事定然不易,但数十年的矫情,还是让蔡泽几乎没有迟疑,便是答应道:“相邦请讲,只要我能做到。”
显然,蔡泽答应的话语中,还是有所保留的。
所谓“能做到”,这里头的回旋余地可就大了。
当然了,这当然不是说蔡泽临阵脱逃了,相反,正是这留有余地的应声,才更显蔡泽的真诚。
毕竟,蔡泽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也是有着一群人。
哪怕蔡泽被人很愿意帮吕不韦,但他也必须为自己身后的一群人多作考量。
因此,肆意的答应反而不具有可信度,这样有回旋余地的答应,反而说明蔡泽是真的想要帮到吕不韦。
吕不韦自然也明白蔡泽的心意,当即也是握紧了蔡泽的双手。
一时间,两颗即将老去的心脏却是贴得那么的紧。
只是,吕不韦接下来的话语却是让蔡泽惊异不已。
“纲成君,还请速速离去。”一边握着蔡泽的手,吕不韦一边是开口道。
“离去?”蔡泽显然对吕不韦这突然的转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吕不韦点点头,眼神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道:“离开此地,离开咸阳。”
“相邦,您!”蔡泽顿时有些担心地问道。
闻言,蔡泽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此番他又是在南城站台,又是亲来吕府,虽说是已经禀告了王上,可任谁都会把自己当成是吕相的嫡系。
如此一来,一旦吕相事败,自己也势必要遭受牵连。
而吕相让自己此时离开咸阳,哪里是在要自己帮忙,分明是在保全自己。
可越是如此,蔡泽越是不能离开。毕竟,李斯、王绾已经背离,若是此时他再离开,吕相势必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这着实不是蔡泽所愿意看到的结果。
可话又说回来了,不离开,蔡泽又能做什么呢?
劝说吕相放弃?此刻吕相都已经在安排自己的后路了,怎么可能会放弃?
抑或是劝说秦王?想想今日在小楼的场景就知道,那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在从蔡泽不知所措之际,吕不韦却似乎是看清了蔡泽心底的疑惑与不舍。
随即,吕不韦也是向蔡泽拱手而道:“纲成君,我知您之疑虑。不过事已至此,你在咸阳已经无济于事。相反,你离开了,剩下的路,我才能走好。”
不待蔡泽再度劝说,吕不韦便是看了看大厅之中正襟危坐着的吕弼,这才再度开口道:“若是还有机会,烦请纲成君代为看护下犬子。”
这宛如托孤的话语一出,蔡泽更是坐不住了,当即便是抢答道:“相邦何须如此?!”
“放心,本相不会出事的。”吕不韦随即也是拍了拍蔡泽的臂膀,安抚道:“不过,此番事了,本相势必难免于责难。”
说着,吕不韦又向着厅内看了一眼,眼神之中舐犊之情已然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