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吴曼啜泣的声音,王闯凑过来在萧冀曦耳边悄声说:“这女人不用也一起带回去?”
萧冀曦撩起眼皮,正看见吴曼从自己的包里扯出手绢来抹眼泪。
他的声音不大,但吴曼肯定是能听清楚的。
“先不用带回去,我看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找两个兄弟看着就行。”
反正吴曼也不用急着复命,就当是放了个假也不错。
言川从被调查开始,就一直显得很沉默,面对同事们的问询来来回回就是几句话,诸如“我不知道。”“人是自杀的。”
但是那电台,大概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油耗子抱着电台跑的飞快,萧冀曦走出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紧接着,他就听见了一声很凄厉的惨叫。
“这不可能!”
是言川的声音,萧冀听他讲的话不多,勉强从这凄厉的一声里分辨出来,就知这电台果然叫他很是意外,意外到已经承受不住的程度。
萧冀曦放慢了脚步,王闯差点没刹住闸。
“别急,我想队长还有话要说。”萧冀曦饱含深意的道。
王闯恍然大悟。“也是,两个人明争暗斗这几年,现在队长肯定有不少话想说。”
这间临时审讯室的隔音做的实在不好,萧冀曦还是能听见任东风的说话声,带着一点胜利者的居高临下和幸灾乐祸。
“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帮你想起来点什么?”
一阵迫人的沉默。
萧冀曦都能想象到言川脸色煞白的模样,任何一个人遭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都会是惊恐而无助的。
但是这并不能为他争来同情。
“这不是我的。”言川的声音疲惫而低沉,他知道自己的辩解和挣扎都将毫无用处,如果说在如今的上海有哪一样违禁品最为致命,一定就是电台。
那代表着反抗,是日本人最不能容忍的。
“这要看梅机关的长官们相不相信你了。”任东风没有给他更多辩解的机会。
萧冀曦旁听到这里,才推开了门。
当然,或许还是会打扰任东风的雅兴,但是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你来了。”任东风现下对着萧冀曦是很和颜悦色的,在言川没彻底被定罪之前,他们两个还会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女人说什么了?”
“一味地只是哭,说什么都不知道。”萧冀曦叹了口气。“我看也不像是假的,先放回去,要是真有问题还能钓到大鱼。”
“也是。不过那女人来历蹊跷,你多留意着点。”任东风点点头,重新转向了言川。“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总不至于算命瞎子在街上一指,就把你老婆的转世给碰上了吧?”
这话说的无不讽刺,但或许是因为言川自觉申辩难如登天,眼前站着个一定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对手,像是失去了精气神一样,很有些知无不言的意思。
也可能是因为他本人深谙审讯之道,也见过太多在刑具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因而明白自己是绝对抗不过七十六号那些大刑的,为自己挣清白,也不是现下在这里挣。
“也不是,那人就是给了我些指点,说是我妻子近在咫尺。”言川这时候提起自己的妻子居然还能有温柔神色,萧冀曦都有些佩服他这一往情深了。
至于为这一往情深,挟私报复一样的工作狂言川让多少地下工作者送了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萧冀曦看着这个被自己诬陷而可能要送命的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他想,这个人只不过是在付出一点早该付出的东西。
抓到疑似军统卧底的人,这在梅机关那里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萧冀曦满心希望来的会是铃木薰,因为对他来说这人要更好糊弄一点。
铃木薰的确先来了,一个科长一马当先的出现,这对言川来说不是一个很好的讯息,萧冀曦眼见着言川的脸色白了一层。
“发现电台以后,接触电台的都有谁?”铃木薰盯着言川,他比屋子里其他人都要高,所以也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油耗子举手的时候简直有点发抖,可能是怕招来一阵狂风暴雨的训斥。
但铃木薰只问道:“戴手套了么?”
油耗子只差把头点断了。
“那就好。”铃木薰扭过头去对身边人交代道:“把东西带到鉴证科去,让他们看看指纹和这位言队长匹不匹配。”
从这一点上来看梅机关要比七十六号客气,至少现在还称呼言川为队长,不过事情一旦查实,梅机关的手段肯定更加雷霆万钧。
从头到尾萧冀曦都老老实实的站在角落里,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可不想这时候跳出来提醒任东风自己和铃木薰交情有多好,要知道原先任东风还很紧张的和言川进行着斗争——他一直想提到副处长的位置上去,言川是他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接下来他可就能心无旁骛的把矛头都对准萧冀曦了。
那虽然不足为惧,但还是会让他的行动变得束手束脚。
铃木薰大概也不想为萧冀曦招惹非议,全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里的事情就移交给特务科了。”他很客气的对任东风说道:“任队长应该不会介意吧。”
任东风连说不敢。
就在铃木薰要离开的时候,外面忽然又走进来一个人。萧冀曦在一边看见铃木薰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心想他这变脸能力也挺强的。
“这里的事情我可以处理,不需要你过问。”
小林龙一郎从门口疾步走进来,对铃木薰的脸色视而不见。
“我想你需要我的帮助,发现军统局的卧底可不是什么小事。”
萧冀曦只觉得在脸皮的厚度这件事上,还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几乎要笑出声来。
小林龙一郎当然不是为了恶心铃木薰来的。他低头看着言川,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言先生,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萧冀曦感觉自己脖子后面的寒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