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也在第一批挤到门口的人群中,趁着混乱没有任何停留,直接越过宪兵的尸体,混入四处乱跑的工人中,往与公署相反的方向跑去。
轻寒护着曼妮和雅子还没挤到门口,就迎上了往回退的人潮。
轻寒当即说:“你们俩也回去。”
曼妮亲眼看着阿良出了大门,听到轻寒的话,从善如流,拉着雅子往回退。
王处长跟轻寒他们几乎同步,亲眼看着曼妮拉着雅子跟随人流往里退,而他则和轻寒逆流而行。
一到门外,王处长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做出准确的判断,立马掏枪加入混战。
轻寒作为文人,当然不会参与,冷眼看着王处长一边射击,一边迅速找到云子所在的方向,小心翼翼靠过去。
轻寒则后退几步,以饭店为掩体,仔细观察外面的情况。
这一仔细观察,轻寒就看出了门道。看似混乱不堪,其实乱中有序。工人们一边躲避着时不时飞过来的子弹,一边有序的沿着三条岔道跑。手持警棍的警察吹着尖利的哨子,恶狠狠的追赶着四下奔跑的工人,有反抗的就狠命的殴打,急着逃跑的就撵出去几百米便不再追赶。
另一边,交火的双方或以建筑物为掩体,或以电线杆、大树为掩体,疯狂射击。
以云子为首的日本宪兵,在机枪的掩护下,火力略胜一筹。
交战的另一支队伍也不是乌合之众,战术和射击的精准度颇为专业,明显受过训练。且他们并不恋战,这会儿就边打边撤,撤退也是井然有序,并不显慌张和溃败。
短短的几分钟,街面上就空荡荡的,游行的工人跑的一个不剩,交火的对手且战且退,只要脱离敌方视线便迅速撤离。
宪兵队很快占了上风,已经从掩体后现身,云子一马当先,王处长护卫在左。云子迅速换了弹匣,马不停蹄的继续疯狂射击。
枪声渐渐稀疏,交火的对方撤的迅速干净,曾经热闹喧哗的街市,只剩下战火后的狼藉,双方伤亡不相上下,云子阴霾的脸提示今天的计划算是失败了。
云子想到了开始,却没有想到结果。她不知道的是,更糟糕的还没被发现。
枪声完全消失后,轻寒才从掩体后走出。
云子眯起双眼,冷冷的看着轻寒高大笔挺的身姿落在夕阳下。
王处长幸灾乐祸的看着轻寒走近,不怀好意的讥讽:“呦,耿大翻译这是活过来了?才刚儿咋不见你?”
轻寒脸色未变,看都未看跳梁小丑般的王处长,只关心的上下打量着云子,略带不满的说:“还好吗?这样的事有的是人,哪里就用得着你冲锋在前?”
如晨钟暮鼓般低沉幽深黯哑的嗓音,瞬间令云子心动。
云子脸色明显舒缓柔软下来,傲娇的抬起下巴:“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轻寒微微一笑,俊逸非凡,比烂漫的晚霞更加令人陶醉。
“没事就好。”
云子双目微闪,得意的笑容一闪即过,看向轻寒的目光多了女人看男人的情绪。
两人之间暗涌的情意令王处长心底暗惊,嫉恨无比的同时又鄙视靠脸吃饭的耿大翻译。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夕阳下一对有情人深情对视。画面唯美,当然如果忽视横陈的尸体、暗红凝固的血液、满目狼藉的街道。
“云子小姐,赵先生出事了。”
急促的脚步,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旁若无人的两人。
“混蛋!”
云子抬手就给了特务一个嘴巴子。
“什么事,如此慌张?”
特务立正敬礼,克制着慌乱说:“赵先生死了。”
“什么?”
云子抬脚就往汇英饭店走,身后跟着一串。
轻寒脑子里闪过楼梯上那看似文弱的年轻人,不动声色抬脚跟上。
王处长听不懂日语,但不代表不会看脸色。云子的表现让王处长心里一紧,一天来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好像要跳出来,紧忙跟上。
不足三十米的地儿,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汇英饭店门口,原本守在门口的两名宪兵倒在地上,云子目光一紧,厉声下命令:“马上封锁饭店以及重要路口,搜查饭店。”
王处长闭了一下眼睛,这就是一个局啊。
二楼客房里,赵尔东倒在血泊里,胸前插着一把匕首。
云子蹲下,仔细查看尸体,致命的一刀不仅割断了大动脉,连喉咙都割断了。
云子慢慢起身,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推开盥洗室的门往里看了一眼,最后走到窗口,伸头往下看。
“报告。”
“什么情况?”
宪兵在一楼污物间发现一名只穿着里衣里裤的青年男性,被人堵住嘴五花大绑扔在一堆脏床单里,这会儿哆哆嗦嗦被拖在云子面前。
云子示意取掉他嘴里的旧毛巾。
嘴一得到放松,这人就急着说:“我是饭店的服务生。”
云子一听这话就失去了审问的兴趣,挥手吩咐:“带回去。”
汇英饭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了好一阵子,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所有人都被集中在大厅,云子慢慢踱过去,阴冷的双眼慢慢扫过每一张脸,脑子里闪过今天的一切,怒火中烧。
“所有人,带走。”
特高课从下午到深夜,再到黎明,无眠的人忘记了时间。
这一夜,武田太郎直到天快亮时才小睡了一会儿。天刚放亮,武田太郎就去了办公室。
一夜未睡的云子看上去依旧精神奕奕,只有布满血丝的双眼提示着昨夜的风暴。
忙碌了一夜的云子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赵尔东的死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完美到无懈可击。
赵尔东虽然还有些用处,但死一个赵尔东,还会有王尔东,张尔东,武田太郎相信,懦弱和贪婪是人的本性,只要北平掌握在自己手里,就不怕没有第二个第三个赵尔东。所以,死一个赵尔东,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最想知道的是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耿轻寒一语成谶,昨天不仅死了一个赵尔东,还死了五名大日本帝国的士兵。他们没有战死在两军对垒的正面战场上,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北平的街道上。有些事不能细思,细思极恐,北平的治安马上需要整顿。
武田太郎坐在办公桌后,许久不发一语,沉闷的气氛让山下连呼吸都极力放轻。
云子正襟危坐,身子拔得笔挺笔挺,阴沉沉的脸色冰凉冷酷。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不在自己应该在的地方?”
武田太郎阴冷的声音让云子又想起了昨天的事。
“哥哥,对不起!昨天的事是我的失误。”
“中国人很狡猾,现在不是追究错误的时间,而是要考虑以后该怎么做。北平,只能是帝国的,中国和中国人应该顺从地接受日本的统治、占领和奴役。你明白吗?”
云子起身立正:“明白。”
这时士兵报告武田一郎正在门外。
“请他进来。”
云子鄙夷不屑的低声说:“这么多年了,他的能力真是令人怀疑。”
武田太郎微微眯眼,若有所思的说:“也许他有些道理,毕竟他比我们来的更早,如何跟中国人打交道也比我们有经验,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用用他的方式。”
云子眼底闪过不屑,但最终没有再开口说话。
昨天,如果不是这个蠢货,赵尔东事件就不会发生,军统的人根本无机可趁。一想到昨天的事,云子心头的火腾的一下就升起,烧的她坐不住。
武田一郎穿着和服文质彬彬走进来,因为昨天的事武田一郎心中有些忐忑。
武田太郎阴沉着脸,甚至没有让一郎坐下。狭长的眼睛阴沉沉的看着一郎,冷冷的问:“昨天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郎恭敬的行礼后,抬眸看一眼云子,无奈的回答:“对不起,也许是我们的沟通有些问题,我并不知道昨天汇英饭店的事,如果知道,我会提前解决掉那件事。”
云子冷冷的怼过去:“七天,七天都没解决一个工人的事情。不过是死了一个贱民,竟然拖了七天,连一群无知的工人都解决不了。如果不是你的胆小怯懦,又怎么会临时改变计划,把汇英饭店的人都调过去?”
一郎垂眸,心中纵有许多不满,依旧平静的说:“那些人混在工人中,直接开枪打死了门卫,事态当时的确难以控制,我也是云子来之后才知道汇英饭店有聚会。那时,我已经预感到事情的异常,但根本来不及。”
云子还想开口,武田太郎严厉的看过去,制止了云子。
“你要对昨天的事负责,赵尔东死了,你必须找到第二个赵尔东。正面战场上,帝国的军人与中国军队正在对持,我们需要一个了解中国军队并能策反中国军队的中国人,就像我们进入北平,可以大大降低帝国军队的损失。你明白吗?”
“明白。”
一郎的回答让武田太郎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据我所知,赵尔东在中国军队中的职位不低,所以他知道许多中国军队的秘密,也能跟许多中国军官说上话,这样的人并不多。”
“我跟中国军队合作过,也有几个军中朋友,我想他们是愿意跟帝国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