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被送去了家庙,就在耿府院子的东侧。
不散回来又是一通闹腾,老爷压根没见他,吩咐耿二:“再来直接打出去。”
第二天,柳姨娘烟瘾犯了,躺在祖宗牌位前,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又是口水,那张木纳的脸简直不能看。
大管家瞧了后直摇头,跟老爷说了。
“爷,瞧那样儿,怕是真不好受。”
老爷瞅一眼大管家:“怎么,心疼?”
老福子一哆嗦:“爷,不敢。我是怕柳姨娘这样不会出事吧。”
“死不了。我说老福子你是越来越出息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饶四九城,满大街都是犯了瘾的,见过死的吗?”
还真见过。
老福子心里嘀咕,老爷一眼就瞧出来了:“心里嘀咕啥呢?吃的喝的按时按点的送过去,死不了。”
死是死不了,那不是污了祖宗的眼吗?
老福子心里嘀咕,没敢张嘴说。
老爷翻一页书,抬头说:“老福子,给她换个地儿,别污了祖宗的眼。”
接连三天,柳姨娘闹腾的鸡犬不宁,不散去瞧了姨娘,曾经漂亮的脸憔悴苍老,一见不散,又哭又叫又求,最后直接噗通跪在不散面前,磕头如捣蒜。
饶是已经不当人的不散瞧了当场就落了泪。
不散推开姨娘,仓促离开,几乎是跑的。
不散跪在正院门口:“母亲,求求您,姨娘知道错了,她能改,指定能戒了。母亲,姨娘身子骨弱,这样硬挺怕是挺不过去啊,母亲,求求您。”
翠儿伺候着太太刚起身,就听着不散号丧。
翠儿想开口帮着求情,又恼怒柳姨娘不争气。沾上那玩意儿,家破人亡的多了去。
翠儿只当没听见,面不改色的伺候太太穿大袄。
太太叹口气:“走吧,瞧瞧去。”
翠儿搀着太太出门,太太站在不散面前,打量着这个也曾真心疼爱过的儿子,淡淡的说:“地下凉,起来吧。”
说完抬脚离开。
不散起身,看着太太的背影,眼底闪过莫测阴冷的光。
太太进了家庙,月季正焦灼的端着饭劝柳姨娘。
“姨娘,您吃一口吧。”
柳姨娘一见太太,发疯似的扑腾过来,那张鼻涕眼泪口水糊满的脸直冲着太太。
“太太,求求您,给我一口……”
太太惊得往后退一步,要是没翠儿扶着,差点摔倒。
月季吓得跪爬过来,使劲拉着柳姨娘。
太太叹口气:“作孽呦。”
太太转身往外走,柳姨娘急眼,就想跟上继续闹腾,月季拉都拉不住。
翠儿急喊:“还不拉住,惊了太太,没好果子吃。”
看守的俩婆子立马扑过去压住柳姨娘。
身后传来柳姨娘的哭求声,太太头都没回,柳姨娘瞧着没指望了,又开始恶毒的咒骂。
翠儿听不下去,松开太太,转身想回去。
太太一把拉住翠儿:“去找老爷。”
老爷到底是松了口,让柳姨娘回自个儿的院子。
老爷跟大管家说:“以后那院里的份例就停了吧。”
“都停了?”
“嗯。”
“三少爷知道又得闹腾。”
“你那三少爷可是给府里交过大洋,府里可使过他的银子?”
“没见过。”
“府里管吃管穿,管不起抽大烟。享了祖宗的福,花着府里的钱,不曾给耿府一丁点儿贡献。咋滴,如今还要使银子替他们堵窟窿,女娲补天都没这么大窟窿。有本事就离了耿府自个儿闯去,混出人样来,我敬他是这个。”
不散回来大管家就使人打了招呼,打今儿起,想吃吴大厨的菜,对不起,您得掏大洋。
从今儿往后,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饰,府里概不负责。
打眼么前说起,您那院里伺候的人以后自个儿请。用惯了您掏银子继续使唤,用着不顺手,您立马打发走,想使唤啥样的,您自个儿做主,府里概不干涉。
什么,跟耿府断绝关系。
行啊,立马收拾东西走人。耿府老爷仁义,您那屋里使唤惯了的物件打包带走。
慢走不送。
哦,顺便捎一句话:“最好连姓都改喽,以后跟耿府没丁点儿关系。”
耿府不缺儿子,不缺祖宗。
该供的祖宗都在东面好好供着呢,您这样的,耿府供不着。
老福子眼毒嘴更毒。
自打老爷装病没机会怼人,老福子就是两张嘴,不,三张嘴,还得加耿二一张嘴。
两张毒嘴,一张钢铁直男嘴,这三张嘴搁一个人身上,绝对鹤顶红,见血封喉。
不散被怼得的光张嘴不出声,跳着脚就想骂街。
“咣当”
老福子带着人直接摔上门走了。
不散跳着脚骂的口干舌燥,一甩袍子进了正屋,柳姨娘躺榻上正抽着呢。儿子进来,眼皮子都没撩。
不散心里更火,怒吼一声:“人都死绝了,茶呢?”
小丫头吓得不敢进屋伺候,还是月季小心翼翼端了茶进来。
不散咕咚咕咚猛灌几口茶水,瞧着月季,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转,馊主意来了。
放下茶碗,不散嘴角浮起恶毒的笑。
“月季,才刚儿那老家伙的话听见了?”
“三少爷,听见了。”
“你瞧,这院里打今儿就不能使唤人了,按说你是老人,姨娘和我使着也顺手,可府里不给银子,咱也用不起不是?明儿你就搁自个儿家歇着吧。”
月季一哆嗦,噗通跪下。
耿府给的大洋多,月季一个人挣的养活全家。再者,光打着耿府的名头,在四九城都有面儿,干啥都得好处。
不能,说啥也不能离开耿府。
月季哭着、求着,鼻涕眼泪糊一脸。
不散阴毒的抬抬嘴角,貌似好心的提点月季。
“要不你去求求太太?太太最是心软,又念旧情。指不定就能留在耿府。”
老实的月季脑子都懵了,听了不散的话,爬起来就往外跑。
柳姨娘终于过足了瘾,躺着跟不散说话。
尽管大管家话说的刻薄,但这俩人压根就没打算离开耿府。
耿府是啥?紫禁城老牌的贵族,跟着大清国开国皇帝打天下的汉旗。门口的鼓,门头的匾,门槛的高,那都是身份。
如今的耿府更是新贵,日本人眼里的红人。门前马路笔直溜滑,那都是车水马龙压的。
不散也曾蹦哒过,结果还是灰溜溜的回来了。离了耿府,你就是个屁,不响不臭的屁。
柳姨娘更不用说,离开耿府,凭啥?耿府有我儿的三分,少一分都不行。
月季跌跌拌拌往太太院里跑,正巧碰上给太太送燕窝粥的福嬷嬷。
“月季,这是怎么着了?”
“福嬷嬷……呜呜……帮帮我……帮帮我求求……求求太太……”
福嬷嬷不明所以:“这是出嘛事了?起来,慢慢说。”
月季抹着眼泪说:“三少爷让我打明儿就别来了,一家子七八张嘴啊,咋活啊?”
“为啥啊?”
“以后那院里的开销府里不管了。”
福嬷嬷张大嘴瞪圆了眼,只怔楞了一瞬,随即开口劝:“月季,太太身子骨不好,你不能去闹腾。听我一句话,等着大少爷,你去求求大少爷,指不定能成,千万别去闹腾太太和老爷。万一闹得老爷太太不安生,大少爷可饶不了你。”
“可三少爷说府里太太做主,太太心软,念旧情,我心思着没错……”
“糊涂啊,月季。你也算是个老人了,府里啥情景不知道?听三少爷的话,你就真的明儿起就跟家里歇着了,动动那脑子。”
“我……”
月季冷静以后也没回柳姨娘的院子,去园子里遛弯,遛到夕阳西下,春风夹带着寒气吹过颜面,月季一激灵,这才往大少爷的院子里走。
轻寒听了月季的话,冷笑一声。真是自己的好三弟,终于明着算计到自己头上了。
轻寒跟月季说:“既然三少爷让你先回去,就回去歇着。”
“大少爷……”
“府里不多你这口人。”
月季没明白,玉兰拉着月季起身。
“还不快谢谢大少爷。”
“谢谢大少爷!”
“嗯,去吧,放心歇几天。”
月季人老实脑子慢,出了院门都没想明白。
试着问玉兰:“玉兰,大少爷这是留下我了?”
玉兰笑着说:“大少爷啥样的人你不知道?那是说一不二的,大少爷让你回家歇着你听话就得了。”
月季想起当初大少爷帮自己那事儿。再笨也明白了,三少爷这是拿自个儿当枪使呢。
月季心里一阵懊悔,当初自个儿可是卖进耿府的,生死不论那种。
要不是府里的主子良善,给成了亲,放了卖身契,还做工养活一家人,她一丫头凭什么过如今这日子?
糊涂,糊涂啊,差点就气着太太。太太那可是大少爷的眼珠子,大少爷才是这耿府的掌家人,耿府如今这富贵的日子都是大少爷挣来的。
天啊,差点要了命哦。
月季想明白了,笑着跟玉兰说:“玉兰,帮我给大少爷带句话,谢谢大少爷的大恩大德!我一奴才,别的不行,但听话好使,大少爷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玉兰笑了:“这就对了,好好回家歇着去吧。”
大少爷啥人?府里的人都知道,尤其老人,月季更是受过大少爷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