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事情?”
“是的,大哥,是有关二哥和曼妮的。”
轻寒微微皱起眉头,目光淡淡的的扫过不散,没有说话,沉默不语的等着不散继续说。
不散认真的看着轻寒,语气诚恳的说:“西风和曼妮整日跟着人瞎闹腾,很不好。由着他们胡闹下去,有可能会给耿府带来灭顶之灾。”
轻寒眼里寒光乍现,一闪而过。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的说:“西风和曼妮怎么了?”
“哦,大哥整日里忙,根本没有注意到,西风和曼妮是游行的领头人和组织者,整天领着那些不务正业的人在街上拉着标语喊口号,跟政府和军部作对。这很危险,反不反日,不是我们老百姓能做主的。即便打仗,那也是军队的事情,老百姓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有吃有喝瞎折腾什么?无论北平谁做主,耿府的地位巍然不动就得了,老百姓管好自己就行,国家大事自有该管的人去管。”
轻寒听了不散的长篇大论,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抬眼仔细打量这眼前的人。
当年那个温润如玉,青涩羞敛的男孩子,如今一脸的市侩。眉眼依然如画,多了成熟和老练,多了让人讨厌的欲望和野心。
轻寒淡淡的说:“你亲眼所见?”
“是的,大哥,我劝了,他们根本不听。大哥,别人怎么做,与我们无关。可他们不行。大哥好不容易才做到如今的位置,武田先生对大哥那是极为看重的。耿府能有今天这般的光景,都是武田先生给的。做人要知恩图报,耿府与那些人不同。大哥,如果让武田先生知道,那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了。”
轻寒心中冷笑,早知道这个弟弟变了,没想到变得这么厉害,变得根本没有了耿家人的热血,没有了耿家人的傲骨。耿家人世代忠良,而他的好弟弟在国之将灭时考虑的竟然只是荣华富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唇亡齿寒。呵呵,他耿轻寒的好弟弟连最起码的是非观念都没有了,何谈忠君爱国,何谈民族大业!
轻寒目光犀利,幽深复杂的看一眼不散,看着不散的目光一点一点冰冷起来,如同淬了寒冰。
“我知道了,不散能为耿府着想,我很高兴。不散长大了,父亲若是知道,想必会欣慰。”
不散微微一笑说:“那是我的家。”
“是啊,那是我们的家!”
轻寒低声感叹,低低一笑说:“最近工作很忙?”
“还行,生意越来越好,老板越来越忙了,许多事情都交给我去办。”
“忙就好,好好做。我这里还有些事情,你说的事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好,那就麻烦大哥了,毕竟我们是亲兄弟,不能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轻寒点点头,起身亲自送不散下楼,看着不散上车绝尘而去。
晚上,轻寒回家后直接去了父亲的书房。
老爷斜靠在榻上,懒洋洋的读书。听见轻寒的脚步声,放下书抬眼扫了一下轻寒冰冷的面孔,慵懒的说:“怎么了?”
轻寒坐在榻的另一侧,伸手翻翻炕桌上的书,淡淡的说:“今儿不散去了公署。”
老爷抬抬眉。
“他告诉我西风和曼妮整日里胡闹腾,会影响耿府。”
“哦,西风和曼妮闹腾什么了?”
“不散说他们是反日的积极分子。”
“不散果然怂啊。”
老爷不屑的一笑,目光幽幽略过轻寒,看着墙上挂着的大弓,那是耿家老祖宗传下来的。
“无觅也觉得他们在胡闹?”
“不散说若是让日本人知道了,耿府如今的荣华富贵说不定会灰飞烟灭。”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是枉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啊。”
“不散今儿穿着和服,就是日本传统的服装。”
老爷冷笑了一声:“他怕是也给自己起了个日本名吧。”
“父亲,才短短十几天,日本人怕是不会满足现状的。”
“狼从来就没有满足的时候。”
父子俩都不说话,沉默的对坐着。许久,老爷叹口气说:“今儿什么日子?”
轻寒疑惑的看着父亲,摇摇头。老爷起身走到书桌前,低头一看,叹口气说:“短短月余,听闻东三省已是大部分落入日本人之手。当年,似乎也是一夜之间,洋人就打到了北京城啊。”
老爷双眼迷离,那一年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洋人攻进了北京城,老佛爷和皇上连夜避难,留下了百姓,洋人肆无忌惮的毁了北京城。老爷闭上眼睛,沉声低语:“他们总是我耿家的子孙,是无觅的血亲。如果真有意外,无觅一定要保全他们的性命。”
“是,父亲。”
轻寒走过去搀住父亲,轻声说:“父亲,快摆晚饭了。”
北平的反日行动一直持续,继八月的洪涝灾害募捐后,又发起了为前线将士捐款捐物的活动。民众的热血在沸腾,让人失望的是政府却一直没有任何表示。十月底,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国民党总司令部训令军事机关要员,不得参加任何反日团体。
轻寒在听到这消息时,正坐在办公室。轻寒以为自己眼花了,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文件。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轻寒觉得自己喘不上来气,呼吸困难、嗔目裂龇。轻寒握紧拳头,咬着牙。起身走到窗前,猛的一下推开窗。
窗外秋雨连绵,阴沉沉的天空一眼看不到尽头。
秋风秋雨愁煞人,寒宵独坐心如捣。
坏消息不断传来。十一月上旬,东三省传来的消息令北平的有志之士痛心不已。黑龙江的中国驻军奋起反抗,抵死卫国,结果是弹尽粮绝,全军覆没。让国人痛哭流涕的不是日寇有多凶残,而是弹尽粮绝。弹尽粮绝啊!南京政府派出去的特派员,不是去督战,而是去排除异己。
多么可怕,多么令人发指,抗日竟然成了老百姓的事。军队接到的命令是不准抵抗,违者后果自负。所以,抵抗的官兵最后竟然是弹尽粮绝,全军覆灭。
轻寒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瑟瑟的冷风吹来,轻寒难以想象那种场面。祖父当年的郁闷压抑此时的轻寒深切体会到了。
飘零的叶子飞旋,轻寒只觉得心里冰凉寒冷。这一年的秋天特别冷,如同三九寒天。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国民政府的总裁发表了有关抗日的重要讲话。他说:“攘外必先安内。”
这样的言论,令多少爱国志士目龇欲裂。
当天晚上,轻寒去了晴姨娘的院子。院子门口牡丹看见大少爷,紧着打招呼。
“大少爷好!姨娘,大少爷过来了。”
话音刚落,晴姨娘一撩帘子走了出来。
“轻寒过来了。”
“姨娘,曼妮可在?”
晴姨娘笑着说:“没呢,估摸着快回来了。要不,轻寒进来坐一会儿。”
“也好。”
晴姨娘笑的眉眼都开了,忙着让牡丹上茶。
“快尝尝,昨儿西风送回来的,说是什么西式蛋糕,味儿不错。”
“姨娘别忙活了,一会儿该吃饭了。”
“哦,对啊,对啊。轻寒啊,在这吃饭吧。”
轻寒想了想说:“不了,昨儿答应母亲了。”
“哦。”
晴姨娘失望的应了一声,随即又笑着说:“等哪天有空,过来吃饭,姨娘亲自做两道拿手菜。”
“好。”
轻寒与姨娘之间没有多少话可说,客套过后,两人都无话可说了,沉默的坐着。
轻寒正襟危坐,晴姨娘悄悄看一眼轻寒,脸上扯出感激的笑意。
“轻寒,曼妮的事多亏你。姨娘谢谢你!”
“姨娘客气了。曼妮是我妹子,都是应该的。”
“总之多亏了你,我……”
“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晴姨娘的话被曼妮欢快的声音打断了。
轻寒微微一笑说:“找你。”
“找我?”
轻寒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随即严肃的看着曼妮,点点头说:“有事。”
曼妮眼珠子一转说:“那到我屋子说去。”
轻寒点点头起身往外走,曼妮打头,两人进了曼妮的闺房。
一进门,轻寒站在曼妮面前,幽深复杂的目光绕着曼妮看了好长时间。曼妮心里一紧,紧张的说:“大哥,怎么了?”
“西风呢?”
“应该是回去了吧。”
曼妮的口气不太确定。轻寒说:“说老实话。”
“可能,可能去学校了。”
“商量募捐还是游行?”
曼妮咽口唾沫说:“去商量请愿的事了。”
“请愿?”
“是,明天北平所有大学要联合起来上市政府去请愿。”
曼妮原本有些心虚的口气坚定起来。
“大哥,东三省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日本人占领东三省,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所谓的总裁竟然说出攘外必先安内。真是好笑,日寇占领的我们的家园,屠杀我们的人民,肆意虐夺我们的资源,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应该是全中国人民联合起来,把侵略者赶出中国去。什么是攘外必先安内,我们不理解,不明白,不接受。”
轻寒看着曼妮,目光一瞬不瞬。曼妮皱起眉头,疑惑的看着轻寒。
“大哥,咱耿家一门忠烈,如今不能上战场,还不能请个愿吗?我们只能做这个了,这是武将的悲哀,这是武将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