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被岳雷连拖带拽的从县衙门口行至花厅门前,一路上秦天德碰到不少衙役仆从,这些人跟以前一样,都是朝他恭恭敬敬的问好,没有半点值得怀疑的样子。
当然也有不对劲的地方,他的忠仆秦三没有见到踪影,连秦二也不知去向。
这帮货难不成在胡铨的带领下,造反了?
“大人,大家都在房中等您,您快进去吧。”看到秦天德站在花厅门口迟迟不迈步子,岳雷忍不住催促道。
大家……这个大家都包括谁呢?看着紧闭着的花厅大门,秦天德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猜测着花厅内到底都会有谁,在等自己做什么?
“岳雷,你不陪本官进去么?”秦天德不动声色的试探道。
“我要在门口把守,先不进去了,大人您快进去吧。”说着话岳雷就要将秦天德推进花厅之内。
岳银瓶也看出了岳雷的反常,担心他们会伤害秦天德,扯住了岳雷问道:“小雷,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花厅里有什么玄机?”
“哎呀,姐,你就不要瞎担心了,你也跟着一起进去吧,保证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秦天德心头猛地一跳,隐约间猜到了什么,可又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被胡铨抓住了破绽,也不再犹豫,一伸手推开了门,迈步走了进去。
“大人!”
花厅内还是老样子,家什物件儿什么的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就是这等候他的人委实是多了一些。
胡铨居中,左侧是陆游、周必大,这三人在此倒是在秦天德的意料之内,可是李清照、唐婉还有陈钰彤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秦天德看着起身恭迎自己的众人,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挨个从诸人的脸上扫过,发觉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瞧向自己的眼神也都颇是奇怪,就跟在迎官亭时的岳雷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
只不过,屏风,又见屏风!花厅右侧多了一个屏风,这个屏风虽然不如秦天德在秦桧书房见过得那么大,不过后面藏个把人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这后面有人么?
听到身后传来房门闭合的声音,秦天德脚下不动,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在此等候本官所为何事?”
看着秦天德故作镇定的模样,胡铨不由得心中暗笑,瞟了眼一旁的陆游,使了个眼色。
陆游迈步来到秦天德身前,双手抱拳,深深作了一揖,恭恭敬敬的说道:“下官淮阴县丞陆游陆务观拜见知县秦大人。下官年少无知,以前对大人多有不敬,经常顶撞大人还出言不逊,更是险些置大人险于死地,下官自知罪孽深重,在这里给大人赔罪了。
大人放心,今后下官定会痛改前非,再不敢违逆大人,认真执行大人的命令,对大人言听计从,以大人马首是瞻,全力配合大人治理淮阴,以赎下官先前之罪过。”
“陆务观,你的话本官听的不是太懂,不过你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要再犯就是。没有别的事了吧,本官累了,先回房歇息了!”
“大人留步!”秦天德话音刚落,唐婉便开口相阻,迈着碎步,盈盈而至,道了个万福,“奴家多谢大人当日相助之恩。若非大人可怜,义助奴家与相公和好,奴家如今恐怕以命丧黄泉。
大人高义,为了不让奴家在公婆面前难以做人,不惜自损声明以恶示人;大人高风亮节,施恩之后不做解释,亦不求回报,奴家感激不尽。”
秦天德眼皮跳了一下,随意一摆手,说道:“本官没你说的那么好。当初本官就是为了通过你找到陆务观,并且逼迫他跟随本官,所以你用不着感谢!”
“大人的心意下官已经明了,”陆游依旧保持着作揖的动作,“大人到任之初,不惜大开杀戒,更是举荐下官和子充升任本县县丞主簿,共同治理淮阴,大人的心意已经一览无余。
奈何下官愚钝,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没能够看明白大人本意,还处处和大人作对,下官当真是汗颜之至。”
“你打住!你二人退到一边。”秦天德高声打断了陆游的话,将目光投向了胡铨,“胡师爷,你又在搞什么鬼?”
胡铨耸了耸肩,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没有开口。
看到陆游夫妇退到一旁,周必大又来到了秦天德身前,站在陆游之前的位置上,同样是双手抱拳,深深作了一揖。
秦天德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想不明白自己在哪里露出了破绽,被胡铨找到了直接的证据,以至于事情演变到如今的模样。盯着抱拳弯腰的周必大,他吞咽了一口唾液,问道:“子充,你又有何事?莫不也是来认罪的?”
“禀大人,下官无罪,下官是来跟大人认错的。”
噗!秦天德险些喷出一口鲜血,这认罪和认错差别大么?
“认错?子充,你有何错?”
“下官错在对大人心存疑虑,更是在金狗犯境之始辱骂过大人。想大人在官道之上从强贼手中救出下官,又将下官从一介布衣擢升至淮阴主簿,并且委以治理淮阴之重任,下官就应当明白大人心意,下官实在是太愚钝了。”
“行了行了行了行,”秦天德再也听不下去了,“你们说的都太深奥了,本官听不懂。你们不知道本官大字不识几个,说的这么晦涩,本官岂能听得懂?你们莫不是串通好了,想要羞辱本官!”
“大人何必自谦,仅凭那本《桃花扇》,大人的才华就不在我等之下,又何来听不懂一说?”这次开口的是李清照。
“你……”面对上了年岁的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女词人,秦天德实在是没法说出什么狠话,只能恨恨的一摆衣袖,掉头就走,“本官都不知道你们再说什么,不知所谓!”
转身两步来到门边,伸手拉开了房门,想要迈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忘记了岳雷正守在门外。
“大人您怎么走了?”岳雷拥着秦天德返回了花厅,顺手关上了房门,“大人,岳某以前误解大人太深,以至于多有冒犯,实在是太过鲁莽。如今幡然醒悟,岳某多谢大人对我岳家的救命收留之恩!”
“什么救命收留之恩?你们一个个今天都发疯了么?怎么不是赔罪就是谢恩?”
“大人不必推辞,经过胡大人的点拨,岳某已经明白了大人的一片苦心。”说到这里,岳雷又对着一旁的岳银瓶说道,“姐,你还不知道吧,大人其实一直都在帮助咱们家,只不过大人的手段极为隐秘,咱们一直没有发现。
他请名师教授小震小霆,又让我传授家传枪法,更是妥善照顾咱们娘亲。对了,娘的信你也看了,娘在信里还说让咱们要听从大人的吩咐,不可轻易造次……”
看得出来,岳雷的心情真的很好,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几乎把以往秦天德对他们岳家所做的一切都说了一遍,只不过这些以往被他认为是秦天德羞辱他们岳家的事情,如今却被他说成了是秦天德的好心相助。
这就是人,当一个人对你产生好感产生信任的时候,他对你所做的很多事情都会从好的方面去考虑;反之,当一个人对你的印象极差,极不信任的时候,那么他对你所做的很多事情就都会从坏的方面考虑。眼下岳雷从就是如此。
岳银瓶看着喋喋不休还在给自己解释着的自家兄弟,又将目光转向了眉头越锁越紧的秦天德,心中哭笑不得。
岳雷说的这些事情她已经都知道了,而且她也已经从秦天德的口中印证了自己的判断,所以岳雷说的这些对她都不重要了。
说实话,她乐于见到众人理解了秦天德的心思,她希望自己心仪的男人受到众人的尊重,不过她也知道秦天德的顾虑不是空穴来风,要不然回来的路上也不会专门叮嘱她不能外泄了。
只是看眼下的情形,看秦天德脸上越来越紧张的表情,岳银瓶心中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对秦天德究竟是好是坏。
秦天德同样没有理会岳雷的长篇大论,他敏锐的岳雷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刚才岳雷貌似称呼胡铨为胡大人?要知道胡铨的真正身份,在淮阴除了他根本没人知道,所有人都认为胡铨只是他的师爷,一个师爷居然被县尉喊做“大人”,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岳雷,你刚刚说谁点拨你了?”秦天德突然插了一嘴。
得知了真相的岳雷实在是太高兴太兴奋了,没有反应过来,直接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胡大人啊,是胡大人点拨的我,才让我明白了大人的一片苦心。”
“哼!”秦天德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走向胡铨,几乎撞在了胡铨身上才收住了脚步,“胡师爷,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读书人的誓言难不成就像放屁一样么!”
面对秦天德的质问,胡铨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向后避让了两步,慢条斯理的说道:“大人此话何解?胡某向来言出必行,胡某所发的誓言也严格遵守,大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误会?他娘的岳雷都喊你做胡大人了,不是你,还能有谁把你的身份泄露给他们!”
秦天德的话音刚落,花厅右侧的屏风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让秦天德浑身冰凉的声音:“大人,邦衡所言非虚,是我把他的身份泄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