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德返乡途中,接连遇到盗匪,更甚至遇到死士刺杀,险些死于非命一事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回了临安城,一时间临安城中百官震动,连赵昚听到这个消息后都震惊的掉下了手中的毛笔而不自知。
这场刺杀,不论是否成功,都是极为恶劣的,而刺杀没有成功则是最为恶劣的结果。
若是刺杀成功了,倒还好说,虽然可能要面对赵构的雷霆震怒,但只要查出真相,砍掉一批脑袋,然后对秦天德追封厚葬,也就罢了。
可问题是秦天德没死,这就严重多了。若是秦天德一怒之下返回临安,从赵构处寻得支持,说不定就有可能重新夺回国师一职,到那时指不定有多少人头落地。
不过秦家车队没有调头,而是继续驶向钱塘的这个消息紧接着也传回了临安,让临安城中不少大人物松了一口气。虽然弄不明白睚眦必报的秦天德为何会生生忍下了这口气,不过只要他不回来就好。
虽然赵构对秦天德有着令人怀疑的信任,但所有人都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要将秦天德在临安城中的影响力渐渐淡化,时日一长,即便秦天德反悔,想要重返宋朝权力中心,也基本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新秦党、保皇派以及赵昚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将户部尚书揽到手中,如果可能的话,翰林侍读学士一职最好也由自己人担任,扩大势力是夺取朝中话语权的最大保证,像秦天德这种独自一人就能够占有朝中所有话语权的另类,基本没有人能够做到。
不过究竟是谁想要对秦天德痛下杀手,这也是一个严峻的问题,必须彻查,至少也平息退居在德寿宫中的赵构心中怒火。
最有可能派人刺杀秦天德的,不外乎皇帝赵昚、新秦党和保皇派这些人,他们都具备刺杀秦天德的动机,尤其是皇帝赵昚,秦天德辞官之日,在朝堂上所有人都看出了赵昚眼中毫无掩饰的杀机。
但在范同眼中,赵鼎那帮所谓的清高保皇派也有可能为之。新秦党好权,同时也爱财,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做的,但保皇派不同。那帮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过于清高,而且秦天德不久前刚刚当着李光的面痛打那些考生,相当于狠狠的给了李光一记耳光,而且秦天德的言行在这些人眼中就像是棱角分明的沙块儿,那些人怎会容他?
但在赵鼎看来,范同这样的卑鄙小人才是最有可能做出这种无耻行径,而他和张浚李光等人早就达成一致,并不像置秦天德于死地,甚至都不希望他辞官,又怎可能派人刺杀?
总之随着户部尚书以及三品翰林侍读学士两个重要官位的空出,以及秦天德返乡途中险些遇刺,暗流涌动的朝堂终于在下一次朝会上爆发除了最猛烈的争斗,新秦党与保皇派之间的斗争正式从幕后走上台前,而身为皇帝,却势孤力单的赵昚的处境比之秦天德擅权时更加不堪,紧靠着以国子祭酒史浩为首的一小撮官员努力的争取着更多的皇权。
这场争斗,最直接的结果是导致户部尚书和翰林侍读学士两个官职空缺良久,即便新秦党暗示要跟保皇党瓜分这两个职位,也遭到了赵昚坚决否定,因为赵昚想要将户部尚书争取到自己的手中!
可以说这就是狼多肉少在政治方面带来的直接体现,如果说还有一个可以和户部尚书、翰林侍读学士同级的官职,那么朝中或许不会斗争的这么厉害。政治斗争中从来不缺少妥协的戏码,三个官职分落三家是最好的结果,可问题是没有。
当然还有一个国师,只不过不论是赵昚还是保皇派新秦党,没有人希望这个本不应存在,但却因为赵构对秦天德莫名的宠信而诞生出来的畸形产物再度出现在朝堂上。
除了两个官帽的争夺,朝中又有人提出裁撤四大宣抚使,因为这四人中有三人都是武将,这一点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除了枢密使胡铨的反对以及枢密副使兼兵部侍郎的王贵沉默,这件事已经提上了朝会议程,即便远在建康府的枢密副使韩世忠言辞激烈的上奏也改变不了这一即将的事实。
然而意外出现了。夏秋之交,北面的金人突然开始集结兵马,在淮河北岸驻扎营地,同时频繁侵扰淮河南岸的宋境。随着金人兵力的不停集结、粮秣器械的不停运至,所有人都发现,宋金之间这一回或许真的要开战了!
这时候本就纷乱的朝堂变得更加不堪,主和派和主战派再度冒了出来,每次朝会都会争吵不已,面对金人的企图,宋朝究竟是战是和变成了一个无法统一的问题,即便是皇帝,赵昚的意见也起不到半点作用,不过四大宣抚使的裁撤却无限期的延迟了,至少在金人退兵之前,没人会再敢提这个问题。
除此之外,隆兴元年的汛情再度爆发了,虽然不似春汛那般严重,但还是有不少地方受灾,需要朝廷赈济,而暂时主持户部日常工作的户部侍郎却在朝会上上本,说国库根本没有足够的钱银立刻拨下,必须等二十天左右,等到将各地今年所收缴的税赋运至临安。
赵昚不是那种不顾百姓死活的无良皇帝,保皇派大多人也都是关心民生的忠直之臣,很清楚二十多天的时间对受灾的百姓意味着什么,会有多少百姓饿死病死。
最终赵昚从皇室银库拨下了足够的钱银用于赈灾,虽然还是采取以工代赈之策,但却没有在地方官吏眼中极为残酷的“浮筷落人头”,也没有派下钦差监察各地赈灾情况。
秦天德辞去国师已经三个多月了,大宋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境地,不论是赵昚还是以赵鼎为首的保皇派都想不到逼走秦天德后局面会变得如此不堪,而以范同为首的新秦党,则忙于贪污受贿,在他们眼中,赈灾的钱粮不仅是一块肉,还是巴结上官,官场晋升的关键。
又一次朝会上,监察御史张麒上本参奏,参劾了一大批官员,宣称这些官员大肆贪污,用于赈灾的钱粮大部分都没有落实到位,朝野震惊。
新秦党等人立刻纷纷指责章张麒无中生有造谣污蔑,将他羞辱的一无是处,几乎要联合上奏,恳请赵昚罢免张麒监察御史之职。
但由于时间才过去了三个多月,秦天德的影响力还没有消去,最终张麒保住了监察御史一职,但所参奏之事却被驳回。
赵昚这三个多月来过的极其不好,本以为逼走了秦天德他可以慢慢将皇权集中,励精图治,中心大宋然后北上伐金,可他却懊恼的发现,事先与想象差距太大,作为皇帝,他的处境比秦天德擅权时还要不堪。
秦天德擅权时,虽说秦天德对他不敬,但却不允许朝中其他官员对他不敬,也就等于满朝文武只有一个人敢对身为皇帝的他不敬。
可这唯一一个对他不敬的人离开临安后,朝中忽然冒出不少敢于对他不敬的人,他所下的旨意,经常会被众多大臣联合,以他年纪太轻,处理国事经验不足为由,被请求收回。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作为一个皇帝居然会这么被动,接二连三的受制于朝臣,忍无可忍之下,这一日怒火中烧的他将岳震和史浩宣进了御书房。
面对自己的心腹,赵昚没有太多的寒暄,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道:“朝中局面为何变成这般?”
史浩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赵昚问的是什么,也知道根源所在,但却不敢说。不是谁都有胆量想秦天德那般口无遮拦的。
“史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史浩看了眼旁边正盯着赵昚身前桌案上摆放着的糕点目不转睛的岳震,小心的回答道:“官家,此种原有臣不甚明了,不敢妄言,不过官家何不求助于太上皇?”
赵昚轻叹了一口气,皱眉说道:“朕曾多次前往德寿宫去向太上皇请安,可每次谈及国事,太上皇都以‘禅位与朕,不涉朝政’为由推脱了,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个中缘由涉及到皇室,清楚为何皇权式微的史浩却不敢将真相告诉赵昚,只能沉默不言,将目光转向了岳震。
岳震年纪虽然不大,但史浩也不能不承认他主意甚多。虽然大多数时候这个孩童的主意太过阴损,但很多时候不能解开的局面往往都能因他的主意轻易化解。
赵昚也看懂了史浩的目光,笑着看向岳震:“又想吃了?”
“嗯。”岳震本就年纪小,又在秦天德的另类培养下对所谓的帝王威严不太惧怕。
“老规矩。”赵昚笑了一下。他口中的老规矩是岳震要想吃皇宫内的食物,必须帮他想个主意,解决一个难题。作为皇帝,面对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岳震眼珠转了转,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迈着老成的步伐走到龙案旁边身手拿起了一块精致糕点,咬了一口,含糊着说道:“官家,朝中那些人实在是太弱了。亏他们一把年纪,居然看不出来我姐夫舍得圈套,一个个傻乎乎的全跳了进去。我敢说我姐夫如今肯定正躲在钱塘偷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