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大吃了一惊,连忙要侍卫带路,前去看个究竟。
一路走,姜承志一路问侍卫,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卫回答说,自己本来跟着俞晓冬,陪同彼得到各处参观。今天走到皇城御马监西厩旁边的射箭场,彼得想要一试身手,正好碰到榆林王,于是二人相约切磋一番。结果两人各射九箭,彼得中了三次红心,榆林王也中了三次,打成平手。彼得转身要走,榆林王却揪住彼得不放,说胜负未分,非要再比试一轮。两人言语不合,竟动起手来。
三人听完,都觉得很像朱和㞷的一贯作风,于是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了现场。
情况倒是没有侍卫描述的那么严重。彼得和朱和㞷刚撕打起来,便被各自的手下拉了开来,但在原地互骂了好一阵。现在都骂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朱和㞷的随从们忙作一团,围着朱和㞷递水、擦汗,彼得则大大咧咧地坐着,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朱和尭下了肩舆,向两边的侍从问了情况。侍从们的回答在事情的经过上基本一致,只是相互指责是对方先动的手。
朱和尭便叫过来朱和㞷,问他怎么回事。
朱和㞷自然是把一切都怪在彼得的头上。朱和尭又问朱和㞷为何会在这里,怎么又不去读书。朱和㞷说,自己已经答应了项绍宽,到保定受训,明天就要启程,所以今天特地来这里,想练习一下射箭,不料遇上这个罗刹鬼子,自然是要和他比试,杀杀他的威风。
朱和尭见他没有受伤,彼得看上去也没事,便端出长兄如父的架子,让朱和㞷赶紧回慈庆宫洗澡换衣,好好休息,明天及早动身。
朱和㞷虽然混,但看到大哥还是有些怵,而且洪诚丘和姜承志也在场,要是把这事告诉了项绍宽,就不太妙了。只得怏怏地告别了朱和尭,带着侍从回慈庆宫。
朱和尭又转过身来,询问彼得的情况。彼得也并未受伤,只是扬言若是再碰到朱和㞷,必定不会轻饶他。俞晓冬没有直接翻译这句话,只是说成了“不打不相识”。
朱和尭想了想,觉得朱和㞷或许是容易冲动打人,但这彼得也实在不知分寸,一个小小的下士,竟敢和大明的王爷动手。于是让彼得赶紧回哕鸾宫更衣休息,不要再到处走动了。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不料彼得听完俞晓冬的翻译,居然强烈地表示“责任全在对方”,要求朱和尭给个说法。
彼得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朱和尭着实有些生气了,下令将彼得拘拿起来,送往景运门内值庐关押。彼得见势不好,转身想要逃跑,但被几个锦衣卫侍卫三两下抓了起来,反剪了双手,押了下去。
洪诚丘和姜承志都很惊诧于朱和尭的强硬,不过这也无伤大雅,反正明面上彼得是个下士而已,敢动手与大明的王爷互殴,还态度傲慢,自然要严惩。而且,既然项绍宽和郑克臧的指示是让谈判自然破裂,那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于是,朱和尭又顺手处罚了几个在场的侍卫和太监,理由是处事不力,这么多人居然没能阻止二人动手,各罚了几两银子的俸禄。然后上了肩舆回文华殿。
人既然抓了,自然要通知戈洛温伯爵。
戈洛温伯爵收到消息,心急火燎地来到文华殿,要求大明方面立刻放人。
朱和尭在洪诚丘的授意下,根本不见戈洛温伯爵,自顾自去睡午觉。洪诚丘和姜承志则将戈洛温伯爵让到文华殿的东配殿本仁殿里,又找来俞晓冬帮忙翻译。
戈洛温伯爵显得非常着急,要求立马释放彼得。洪诚丘和姜承志直接装糊涂,说彼得区区一个下士,敢于冲撞大明王爷,自然要接受处分。
这个道理倒是站得住脚,戈洛温伯爵也无可奈何,只能反复强调彼得不认识榆林王,所以才会发生冲突,属于“不知者不罪”,请求大明予以宽恕。
洪诚丘便笑嘻嘻地说道:“要大明宽恕彼得也行,按照《大明律》,普通人冲撞王爷未致受伤的,打五十棍,流放东北。鉴于彼得是罗刹人,那就从宽发落,打三十棍,即日遣送回国,你看可好?”
戈洛温伯爵继续大惊失色,表示无论如何不能对彼得用刑。
姜承志于是假意劝谏:“彼得不过是一个下士,既然犯了事,受刑是自然的,又何必为了他损害两国关系。伯爵阁下身负两国和谈之重任,不会不知道孰轻孰重吧?”
戈洛温伯爵听完更是直摇头,说道:”彼得虽然只是个下士,但却是与当今沙皇一同长大,亲如手足,与寻常亲随大不相同。若是彼得在大明受刑,则沙皇必然起举国之兵来犯,到时候天命在谁,还真不好说呢。”
洪诚丘见戈洛温伯爵以武力相威胁,马上给对方下眼药,说道:“据我所知,贵国沙皇虽然已经成年,但大权操诸皇姐索菲娅之手。那索菲娅有一情夫,叫作瓦西里·戈里津,在外廷行走,料理国政。虽然彼得与沙皇关系亲近,但索菲娅和瓦西里未必愿意为了一个彼得兴师动众。”
“这……”戈洛温伯爵眼见自己的所有说辞都被对方挡了回来,而对方似乎对罗刹国十分了解,直接击中了自己的弱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但是,如果彼得身份贵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姜承志趁着戈洛温伯爵愣神的机会,继续说道,“我们还听说,贵国沙皇与皇姐索菲娅、执政瓦西里不睦,早就有意驱逐二人。若是大明协助彼得与阁下达成此事,岂非最有利于两国敦睦?”
戈洛温伯爵显然是又大吃了一惊,觉得对方实在了解得太多了,而且这个提议还恰好击中了自己的心坎,犹豫了半天,挤出一句:“我国沙皇与皇姐、执政关系和睦,两位不必徒费口舌。”
“关系和睦?徒费口舌?若我们说得不是实情,贵国沙皇又何必派遣彼得千里迢迢来这里?”洪诚丘认为自己已经抓住了戈洛温伯爵的痛点,继续步步逼近,“贵国沙皇其实并不赞成索菲娅、瓦西里的东进战略,他更希望向西争夺黑海和波罗的海的出海口,但他暂时手中没有权力,若是要夺回权力,必定有一番争斗。”
戈洛温伯爵惊悚地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只得无奈地问道:“两位有何高见?”
“我们可以赠送给阁下一批枪支弹药和银两,以及一支二百人的由满洲勇士组成的卫队,必能让阁下如虎添翼。我们听说,索菲娅手下有几百人的火枪兵卫队,甚为厉害,他日在莫斯科起事之时,沙皇必然需要这些满洲勇士。”
“这些条件,固然是不错。只是,你们断不会平白无故如此慷慨,你们想要什么?”
“嗯,我们就直说了。”洪诚丘答道,“我们希望与沙皇陛下签订一份密约,喀尔喀、捕鱼儿海一带,原是大明国土,请罗刹国撤出,并且不再支持准噶尔汗国。”
“这……”戈洛温伯爵见对方狮子大开口,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那我们就将彼得扣留一段时间。”洪诚丘狡黠地笑道,“我想,如果彼得一段时间里回不到莫斯科,索菲娅和瓦西里必定有所动作,到时候再想回去,也无路可走了吧。”
“岂有此理!”戈洛温伯爵愤怒地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茶杯想要摔出去,却又停在了半空,缓缓地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