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一路北上,经由淮安、徐州,再向北转入山东境内。沿途一派清冷萧瑟,人迹罕见,除了延运河而建的市镇,几乎看不到百姓的踪影,恐怕既是严冬之威,又多是战火所致。
前后花了二十多天,船队终于到达了北直隶的沧州地面。明军在沧州建了一座临时大营,驻守着一营人马,营总是傅成。
李书同知道傅成自从在定海大营投降了明军,一路跟随项绍宽作战,不过并没有太大的功劳,至今也只是个营总,不过显然是赢得了项绍宽的信任,可以单独带兵驻扎。
寒暄了几句,李书同便从傅成口中问出,大军刚刚在沧州附近与清军郎坦部大战一场,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围攻敌军,歼敌数百,迫降余部,但总兵李荣在郎坦的一次突击中被火枪和弓箭连续射中,不幸牺牲。
众人听完,都十分惊讶。在光复战争进入最后的胜利阶段时,还会牺牲李荣这种级别的高级军官,实在令人心痛。
傅成还告诉众人,刘国轩在攻克开封府以后,没有再攻城略地,而是领兵驰进,在一个月时间里一口气到达了真定府。眼下的形势,郑克臧的主力已经进驻河间府天津卫地方,离京师只有两天的路程。明军对京师的合围就要完成了。
李书同有些疑惑,觉得山西、北直隶各地都还在清廷掌握之下,也有不少驻军,难道没有人带兵来勤王?对此傅成也解释不清,只是说各地清军数量不多,而且并非精锐,不堪一击,来了也是送功牌而已。
既然如此,李书同一行也不在沧州多作逗留,继续向河间府方向前进。
两天之后,大家终于看到了明军大营上空飘浮的热气球。经过科技组的长时间努力,热气球的品质再有提高,在南京制造的热气球有特定的涂装,气球上写着一个巨大的“明”字,轿厢则是亮瞎眼的红色条纹,四面还画着兽头。相信没见过热气球的清军和百姓,看到之后心里都会一阵恐惧,而在李书同们的眼里,看到了热气球就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尽管有军机处的令牌,众人还是在大营的门口等了几十分钟,才等到姜承志带着人到营门迎接。
大军离开南京也不过是一年时间,出发前,谁也没想到一年之后就能在里京师不过二百里的地方相见。沈之莹和秦九儿一边一个,搂住了姜承志的胳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弄得姜承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书同别的事情先不说,让姜承志先安排人接收物资,太监、宫女和书吏们在何七的带领下,跟着军中的书记官前往住处。
姜承志则喜气洋洋地,带着大家进到一座巨大的帐篷里。
帐篷里摆设了好几张桌子,还有两个大火盆,烧着木炭,比外面暖和得多,洪诚丘正指挥着几个伙兵准备饭菜,看到李书同等人进来,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
李书同刚坐下便着急地问道:“前线情势究竟如何,为什么催我们这么快就要北上?军报里又语焉不详。”
“哈,有些话,不好写在军报上。”姜承志笑着答道,“我们一开始进军很顺利,打到济南府之后却遭遇了连场激战,东路军的惨败大家都知道了吧。后来我们也和郎坦打了几仗,关外的清军好像战斗力还蛮强的。”
“那打的结果怎样?”虽然身在天津就能够说明明军打赢了,但大家还是想知道一下细节。
“关外的清军善于运动战,骚扰很厉害,单兵能力也不错。不过嘛,毕竟我们兵力占优,而且火器数量高得多。绍宽和宪华运用’不粘的磁性战术’,不断和敌军接战、脱离,在沧州附近连续打了两天两夜,活活耗死了清军。最后郎坦实在打不动了,我们就让鄂札出面劝降。这个郎坦倒也是条汉子,听说我们愿意放过他的手下,就接受了劝降。”
“那挺好啊,康熙岂不是再没有援军了?”
“嗯。不过,绍宽还是不放心,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他和郑克臧一起,带兵向顺义县方向包抄过去了。”
“什么意思?顺义县很重要吗?”秦九儿在京城读的大学,但对周围的地理形势却不太熟悉。
“重要啊。”洪诚丘答道,“从京师向关外逃跑,或者从关外向京师支援,有两条通道,一条是沿海的辽西走廊,也就是通往山海关的。另一条就是燕山山脉中间的谷道,经过顺义、密云通往承德。绍宽的意思,就是迅速占领顺义县城,阻断康熙走这条路的可能性。”
“那康熙不能走辽西走廊吗?辽西走廊相对宽阔,很难堵截吧?”李书同却是对京师通向东北的道路非常熟悉,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疑问。
“这个嘛,你别担心。辽西走廊现在已经在我军的威胁之下,清军想要通过是可以的,但康熙如果要跑,不太可能轻装简从地跑。他要是这么做,我们固然是抓不住他,但他逃到了盛京,也是两手空空,拿什么指挥关外的文武官员和军队?就凭’皇帝’这两个字吗?”洪诚丘非常犀利地解释道,“所以康熙要跑,必须要带上京城的文武官员和八旗家属,这些人估计得有几万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想要通过辽西走廊逃到关外,和刘玄德走当阳道长坂坡有一拼了。”
李书同听完,皱了皱眉,又问道:“要是这么说,康熙应该一早就开始向盛京转移这些人,最后留下一些精锐部队保护他自己,等到我军兵临城下,他就可以向盛京逃跑了。不必像今天这样进退两难。”
“话是这么说,不过呢,我们也分析过康熙的心态。”洪诚丘继续说道,“康熙没能料到我军进展如此迅速,一年时间就能从南京打到京师。所以他一直在走与留的选择中犹豫不决。”
“对。康熙想走,又不敢走。满清入关时间不长,军事贵族体制还没彻底瓦解,所以康熙的统治很大程度上依靠在京师的汉人官僚,如果回到盛京,汉人官僚大多不会跟着去,到时候谁当皇帝,恐怕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姜承志也跟着解释道。
“我明白了。从一开始,康熙就和’平定三藩之乱’这件事深度绑定了,如果清朝战败失去了天下,满洲贵族们不会再认康熙这个皇帝的,所以康熙即使有机会走,他也不敢离开京城。只要一离开京城,他只不过是满洲上三旗的旗主而已,其它五个旗的力量比他大,从心理上也不会再服这个一再战败的人。”李书同马上理解了洪诚丘和姜承志的思路。
洪诚丘摸了摸自己的小平头,又说道:“是的。不过呢,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我们的一切推论都是以康熙这个人保持理性为前提的,万一他头脑发热,真的跑了,虽然对他本人没有什么好处,但对我们来说却有很大的坏处。”
“对。难怪老许多次提出,要和康熙和谈,要让康熙有侥幸心理,就是为了防止他头脑发热,跑去盛京。”李书同说着,朝周围看了看,又问道,“老许人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呀,忙得不可开交,刚才听说你们来,就让我们俩来迎接,说他忙好手头的事情就过来。不过,就是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忙好。”
“老许真可怜。”秦九儿又撅着嘴说道,“军前的事情比我们在南京繁琐得多吧。”
“事情再多也要来陪你们吃饭呀。”随着声音,帐帘一挑,许纬辰从外面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