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渊明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了一下陈永华。
陈永华中等身材,面色白净,颌下留着胡子,一身儒生打扮,虽然是郑经的师傅,但也不到四十岁年纪,和很多电影电视剧里“陈近南”的造型相去甚远。
毛渊明和陈永华寒暄了几句,又把在场的另外三个穿越者介绍给陈永华。陈永华听了刚才董太妃和项绍宽的对话,对项绍宽显得格外客气。至于许纬辰和邹树人,则早已听陈绳武说起过,自然也没有丝毫的轻慢。
陈绳武又提起当日毛渊明所说的那句“为人不识陈永华,纵称英雄也枉然”,这下连郑经也觉得非常惊讶,没想到陈永华的名声竟然如此远播,便问这话是何人最先说的。毛渊明表示这话千真万确绝无做作,乃是文人查良镛在一本叫《鹿鼎记》的书里所写。
郑经和陈永华显然没有听过查良镛这个名字,不过看毛渊明言之凿凿的样子,不由得不信。毛渊明又说查良镛文采斐然,《鹿鼎记》一书在毛利国人人争阅,更说得陈永华叔侄既高兴又好奇,恨不得让毛渊明马上找一本给他们看。
郑经见事情处理完毕,很是满意,便吩咐王守礼在花厅设宴,又向着众人说道:“诸位难得一见,不如就由陈师傅代替本藩,陪大家赴宴吧。”
郑经说完,众人都拱手称谢。于是郑经站起来也向着内堂走去,陈永华则说了一声“请”,引着众人向花厅方向过去。
许纬辰进来得晚,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故意拉着毛渊明走在人群后面。毛渊明一边向外走,一边把昨晚到刚才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许纬辰听完之后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道:“这么说来,董太妃的意思是,冯锡范和陈绳武谁也不能沾北兵的事,必须郑聪自己来。”
“好像就是这样,我感觉郑经也好,郑聪也罢,在董太妃眼里都是耳根子软的主,所以她要亲自动手把事情矫正到她的轨道上来。”毛渊明表示同意。
“也可能是郑经自己的主意,只不过陈永华是他的师傅,冯锡范是他的发小,他自己不方便处置,因此把董太妃搬了出来。”
毛渊明点点头,又问道:“嗯,也许吧。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既然董太妃要郑聪雄起,那我们暂时也就只能跟定郑聪,毕竟对我们而言,始终是形势比人强。昨天请他吃饭,喝得还算欢乐,现在又要吃饭,再努力增进一下感情呗。”许纬辰悠悠地说道。
说着话,一众人已经来到了花厅。花厅里的陈设并不奢华,却颇为雅致,周围书架上放着各色书籍,博物架上陈列着几件玉器,还有酒樽和茶具,也不知道是不是古董。
王守礼早已安排小太监在花厅的中央摆上了一个圆桌,桌上铺了绛红色的桌布,又摆设了几盘果品。陈绳武于是满脸热情地招呼众人落座。
陈永华要让郑聪上座,郑聪连忙推辞,说于公陈永华是代替王爷赐宴,于私陈永华是王府内书房的总师,自己也是学生之一,无论如何都应该是由陈永华来坐这个首位。
毛渊明也马上帮忙抬轿子,说陈永华德高望重,一定请他上座。陈永华这才拗不过,在中间的位置坐下。毛渊明是客,陈绳武又拉他坐在了陈永华的上手侧,项绍宽坐在了下手侧。然后是郑聪和冯锡范,许纬辰挨着郑聪,邹树人挨着冯锡范,陈绳武自己在近门的下位倒座作陪。
落座之后,自然有小太监先上茶,又递了水盆净手。
陈永华品了一口茶,款款说道:“几位海商自外洋而来,请恕本院孤陋,实在未听说过’毛利国’,所以有几句话,还想当面请教。”
“岂敢,陈大人但问无妨。”
“刚才项先生所说’海军名将陈绍宽’,可是贵毛利国人士?”
“确实是我国之人,几十年前已经去世了。”
陈永华听了,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点头说道:“我听说,你们毛利国人乃是宋代遗民后人,那这位水师名将陈绍宽祖籍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毛渊明和项绍宽都没有马上理解陈永华的意图,只是许纬辰的头却几乎都要炸裂开来了。
毫无疑问,陈永华这个问题绝非简单的好奇心所致,而是在进行试探。
许纬辰对中国近代史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陈绍宽是福建闽县人。但如果就这么回答,出错的风险很大。因为闽县很可能是明清之后才有的地名,历史上曾用过哪些名称,宋代闽县应该叫什么,许纬辰当然不知道。在扮演一个“宋代遗民后人”的时候,如果说出来的地名是宋以后才有的,那就露馅了。
穿越者中,对宋代历史的研究首推李书同,可惜他现在不在身边。情急之下,许纬辰只得答道:“陈绍宽元帅祖籍福建,究竟是哪府哪县,倒是真的不清楚。”
陈永华听罢,觉得这个回答虽然不太扎实,却也合情合理,毕竟那是别人的祖籍,记不清也很正常。于是又问道:“那查良镛先生又是哪里人?”
这个问题相对上一个就容易多了。查良镛即武侠小说名家金庸,祖籍浙江海宁县,海宁在元代之前一直叫“盐官”,这个常识在金庸自己的作品里就被反复提及。因此这下许纬辰可以从容地如实回答。
“哦?这位查良镛是盐官县人,也就是如今的海宁县,那他与海宁敬修先生查继佐可有渊源?”
“呃……既然是同乡,又是同姓,或有渊源吧。详情在下也不知道。”虽然查继佐是金庸祖上这件事,对现代武侠迷来说是个常识,此刻许纬辰也只能装傻充愣。
“查良镛先生知道永华微名,大约年纪也相仿,不知将来有无缘分一见。”
“不瞒陈大人说,查良镛先生在几年前已经过世了。”
“哦?那倒是十分可惜。”陈永华微微谈了一口气,又转向项绍宽说道,“适才听项先生说,令祖曾经跟随大元帅征战,请问这位大元帅高姓大名?”
这个问题对项绍宽来说就很简单了,只是淡淡地答道:“大元帅姓朱,单讳一个’德’字。”
陈永华听完,又把脸转向了许纬辰:“那许先生可知道,这位朱元帅的表字怎么称呼?”
“朱元帅字玉阶,美玉的玉,台阶的阶。”许纬辰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写了“玉阶”两个字。
“哦?那这个’德’字与’玉阶’似乎不是很相称啊,毛先生可知道是为什么吗?”陈永华又转头问毛渊明。
“呃……朱元帅早年的名讳是上代下珍,后来才改的’德’字,故此表字玉阶。”毛渊明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终于及时给出了回答。
陈永华把一个问题拆成三个,问了三个人,试探的用意是非常明显的。结果是在三个人显然没有串供的情况下,回答得非常合理。陈永华这才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又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中原如今的形势?”
“中原大好河山落入满清手中,我们也是有所耳闻的。陈大人指的是不是这件事?”许纬辰见陈永华转换了话题不再试探,紧绷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点。
“不错。如今大明永历皇帝不幸遇害,各路勤王义师也损失殆尽,只有王爷固守东宁一隅,虽然君臣同心志不可摧,却不知前景究竟如何。所以本院想听听,你们对今后的局势怎么看?”
“对今后的局势怎么看”是个大而无当的问题,似乎什么都可以说,却又似乎说什么都不切题,几人都觉得有点难于回答。许纬辰略一思索,说道:“如今大明虽然只有东宁之小,却不妨碍将来复兴全国之大。只要庄敬自强,处变不惊,慎谋能断,则数年之内,满人必然肘腋生变,到时候就是王爷复兴大明的绝好机会。”
“哦?你觉得清朝会有内乱?”陈永华听了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