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尝尝。”

　　李慎将一盘子小炒往前推了推，又给李贞倒了一杯酒，笑道：“我家后厨的大师傅，可是从长安城最好的酒楼挖来的。

　　连同这女儿红都是从长安城一坛子一坛子运来的，准保让你想起家的味道。”

　　李贞抿了一口，哀叹道：“虽说能想起家的味道，可家的味道不是什么好味道。”

　　“哈哈，那可是从小长大的故土，八哥怎么能如此说？”

　　李贞连续灌了几杯女儿红。

　　李慎默默的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思索良久，第一句话竟然是，“魏王李泰的葬礼，你可会去？”

　　“圣上发令，天下国丧，自然要去的。”

　　李贞笑笑，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记得你以前，最不爱凑这种热闹，你生性凉薄，除了一个七哥，其余人等都不挂在心上。

　　遇到这种事，自然是告病称家，躲到一旁不出来。”

　　“哪里的话，我对八哥也是重情重义的。”

　　他一点头，碰了一下李慎在桌上的杯子，郑重道：“我知道。”

　　李慎默然，端起杯子来，跟着一饮而尽。

　　“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父皇在的时候，允许我不尊礼数，胡作非为，现在九哥，可不会让我乱来！

　　若一个不如意，又会将我囚禁一年半载的。”

　　李治似乎已经找到了治他的法子。

　　什么都不说，就把人强行关起来关上三四个月，等放出来，就什么都听话了。

　　偏偏这一招对于恋家的李慎而言，还格外的好用。

　　李贞端着酒杯怀念道：“自李承乾贬为庶民以后，圣上册封太子，并非没有考虑过你……”

　　话没说完，便被李慎过来捂嘴巴。

　　“八哥，话不能乱讲，弄不好是会惹祸上身的。”

　　“怎能是乱讲，这可是朝中内外人尽皆知的事，当今圣上肯定也是知道的。”

　　李慎谨慎的摇头，强制结束这个话题，“知道是一回事，如此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圣上不喜欢听的东西，千万不能传到他的耳朵里，君臣有别，一定要注意分寸。

　　再说，过去的事已然过去，再做缅怀，已然没有什么用处。”

　　“好，好，听你的。”

　　李慎口头上这么说，可喝了两口酒，还是忍不住感叹。

　　“哎，要不是十弟特立独行，与众不同。旁人抓心挠肝想要得到的东西，你竟然拒之门外，真是好定力！若是换做我，我肯定……哎！”

　　“人跪在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坐不上那个位置，成不了那样的人，若是强行答应，只怕德不配位，造成天下大乱。”

　　李贞举杯，再次敬酒。

　　“要不说，十弟与众不同，聪颖无双？”

　　李慎跟着碰杯，“多谢八哥夸奖。”

　　两人一饮而下，再做沉默。

　　沉默良久，两人都看着饭菜发呆，其实他们所烦恼的，所害怕的，所想说的都一模一样，可话说出来也无能为力，也没解决的办法。

　　只能在大山之下，继续的忍耐着。

　　更何况，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一不小心被那个小人听到，转身打个小报告，他们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一切尽在不严重，心知肚明。

　　所以只能相互对看。

　　李贞连夜奔袭而来，也不是一定要跟李慎说些什么，只是瞧上两眼，喝一杯酒，听听声音看看人，就格外的心安。

　　李贞一杯杯的闷酒下肚，李慎无话可说，只能在旁陪着。

　　不知喝了多少杯，李贞突然开口问道：“鸿鹄镇的兵力最起码有一万了吧？”

　　这话说的突然，让他没有准备。

　　李慎猛地心虚，手一抖，端起来的酒都洒了半杯出去。

　　“什么？”

　　“鸿鹄镇一直都在征兵，各封地王侯一直都有亲卫军，但军队数量不会超过两千，但依照鸿鹄镇的征兵时长和速度。

　　里面驻扎的禁军差不多要有一万了，对吗？”

　　李贞虽然在问，但语气非常的肯定。

　　李慎心慌，本来想是矢口否认，话到嘴边，竟然成了反问，“你怎么知道？”

　　“十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的地方就有传言，既然被称为传言，就会传到四面八方，更何况，你家有探子，别人家没有吗？

　　只要一直盯着你的人，稍微算算，便能猜测出鸿鹄镇驻扎军队的数量。

　　再不济，只要花一点小钱，就能买通军营内的人，报个数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

　　李慎白日还在为这件事担忧，没想到晚上害怕的事就应验了。

　　果然，谁都知道了。

　　以李贞的实力都能猜测出鸿鹄镇的征兵数量，那么李治肯定也可以。

　　放任冯良金的死亡不管，看着李慎的征兵数量到达一万多，也不查问？

　　李治到底想干吗？

　　李贞凑前，身处两个手指头，醉醺醺的说道：“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路，消减军队，一直消减成两千，老老实实，遵守皇令。

　　第二条路，做都做了，就要做得大一点，大到他没办法消灭你，大到，他消灭你的话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只能坐下来慢慢与你谈条件。

　　第一条路，稳打稳扎，与常人无异。

　　第二条路，铤而走险，剑走偏锋。

　　两条路，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谁完全平安，都要靠运气，以及靠当今圣上的想法。

　　但无论走哪一条路，都比你现在要好。

　　十弟，你知道世上死的都是什么人吗？”

　　李慎摇摇头，“什么人？”

　　“都是寻常人，既不好也不坏，普普通通，半杯水，既不满杯也还有水，这样的人最容易死，反而纯粹的好人和纯粹的坏人都能活着。

　　所以说，你现在要选一条路，要么做好人，要做坏人，看你打算了。”

　　李贞将杯子中酒再次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的起身，“这是八哥给你的忠告，看在你与我风风雨雨经历这么多的份上。

　　不说了，喝多了。

　　言多必失，酒后失态，给我找个厢房我要好好的睡上一觉，等到天光大亮，便什么事都没有，继续过自己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