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李慎微微颔首，没有回话，进了营帐。

　　清风看着自家主子如此冷淡的反应，转而看向后面跟着进来的陆长风。

　　陆长风耸耸肩，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许是出去转了一圈累了，让阿兄多休息休息就好。”

　　清风听令，询问道：“那属下去拿些吃食，再取些热水，泡了脚，殿下便趁早歇息。”

　　晚饭拿来，李慎很陆长风食不言的解决一大桌子。

　　几乎他们吃完，清风才会吃饭。

　　东西收拾完毕，清风端来热水，蹲下来服侍李慎脱靴子。

　　李慎一抬脚，“不用不用。”

　　清风知道自家主子的习惯，平常的衣食起居都是自己来，除了某些时候会让夫人帮忙穿穿外袍，其余的时刻，小厮丫鬟只是递东西拿东西而已。

　　他听令的站在一旁。

　　李慎脱了靴子，想着白天的事。

　　“清风，你说，你以前在军营里？”

　　“是，后被宗府选中，才有幸效忠殿下。”

　　清风说的实话，能够进入纪王府当差，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整个纪王府上上下下都宽厚仁德，别说折磨打骂下人，平日里都没有什么重话或苛责的活计。

　　寒冬腊月，烧热水洗涮，夏季里，都有分发冰块。

　　一个个过得简直再滋润不过。

　　“你在军营当的什么差？”

　　清风眼眸暗淡，低声道：“死士。”

　　李慎心脏咯噔一下，紧接着，微微来了兴致，询问道：“你从小长于军营？”

　　“并非，属下武将世家出身，虽比不得李勣老将军，但父亲征战南北，有些许军功在身。

　　那年，正值十岁，父亲因愚蠢自大耽误了战事，造成一千多名将士死亡，战事失败，全家落狱，黄恩浩荡，可怜属下年纪小，便降为奴籍，发配充军。

　　在军营选为死士，一直训练，直到殿下分封赐号，宗付前来挑选，属下变成前往纪王府当差。”

　　清风老老实实的交代着自己的生平。

　　顺便，在末尾补充一个疑惑的眼神，为何询问这个？

　　“所以，你现在还是奴籍？”

　　“自然。”

　　“还是死士？”

　　清风一愣，突然被问懵，转而回道：“若殿下让属下去死，属下定会去。”

　　李慎眉头一皱，搞不明白，“为啥？”

　　“什么……”

　　一瞬间，他们都没弄清楚对方心里所想。

　　李慎瞧着外面无人，看了眼清风，说着心里话，“你族内无人，无牵无挂，身手又高，我让你去死，你大可一走了之，朝廷也不会派人追杀你。

　　为什么，我叫你去死，你就去死呢？”

　　“因为，您是我的主子。”

　　“……”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人生而平等，所有人的命都是命。

　　怎么就我是主人，你是奴才？

　　谁都有做人的权利！

　　长在红旗下的李慎知道封建王朝的压迫，等到亲身感受到，接收到身边人的思想，又是另一回事，夏虫不可语冰，他没有清风从小的洗脑教育，自然理解不了一日为奴终生不是人的观念，清风觉得他人人生而平等的理论，更是天方夜谭。

　　两人一下子静默下来。

　　就算是在鼎盛的王朝，依旧是封建王朝。

　　仍旧人分三六九等，有的人一个命令就可以去送死，有人生来就是工具。

　　李慎在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

　　为什么古代达官显贵那么多人服侍穿衣住行，不会不好意思？

　　因为，在他们眼中，服侍自己穿衣服脱衣服的，上厕所给自己擦屁股的都不是人，而是奴才，一件工具而已。

　　你用马桶的时候你会害羞？

　　不会，因为那就是个物件。

　　同理，在他们眼中，这些人不能称之为人，只能是物件。

　　在使用物件的时候，自然不会害羞。

　　而李慎穿越而来，接受着现代文明思想，觉得只要是两条腿两个胳膊一个脑袋的人都是人，当然他要是一条腿一个胳膊，也是人。

　　人就有思想，就没办法当物件。

　　“殿下，您怎么了？”

　　李慎咂咂嘴，说不出内心的惆怅。

　　幸亏系统还有点良心，把他投射到最尊贵的人身上，否则投射到死士身上，第二天就挂了。

　　可再尊贵，这里也不是自己的世界。

　　举目无亲，根本没有诉说思想的存在，就连千古一帝听到这种荒谬的理论，大概都要给李慎几十板子，让他清醒一点。

　　不行！

　　本以为老婆孩子热炕头，后路铺开，他就能留在这里享幸福过小日子。

　　现在想来，思想上的鸿沟需要一千多年的时光来填补。

　　他还是要低调，还是要五年大礼包，还是要回家！

　　“殿下？”

　　李慎揉揉太阳穴，摆手道：“是我说胡话了，别往心里去。”

　　“殿下严重了。”

　　“回吧，我要睡觉了。”

　　清风拱手，端着木盆往营帐外面走去。

　　李慎想着，突然叫住他，又说道：“清风，如果有朝一日，你得到的是死亡的命令，我希望你可以违背，然后逃离开。”

　　清风顿住，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属下领命。”

　　一连几天，军营里的气氛都非常的欢快舒缓。

　　李慎根本不需要去找人打探，直接看着士兵们的脸色，便能知道战事的进展。

　　军营苦寒无聊，陆长风出主意说给长安城写信消遣。

　　他铺开纸张，下笔却不知道该些什么。

　　他只是喜欢跟小荔枝待在一起的时光，温存的感觉，等到离开之后，突然发觉，没有小荔枝也没多大的问题。

　　哎，渣男，惭愧惭愧！

　　双方按兵不动，看似没有交战。

　　却在暗处已经激战。

　　他时不时地听到消息，白岩城这里着火了，哪里生病了，什么时候下乱事，哪里有发水……

　　李慎想着，帮忙给添了一勺油。

　　他利用白磷和萤火虫制作天上神鬼显灵的假象，给人一信仰层面重重的一击。

　　虽然听到，但是可以想象，在火光伴随着萤火虫勾勒出死亡的形状，城内此时此刻，肯定是鬼哭狼嚎，信念一崩塌，就离失败不远了。

　　李慎嘿嘿笑着，不出七天，白岩城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