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秋自然也要反唇相讥一番。

　　我没有兴趣听他们吵架，不过听到徐牧的声音却是灵机一动，连忙一轱辘爬起来，急匆匆跑下楼去。只见徐牧正从厨房里端出一小碟花生米，优哉游哉地走到桌前。

　　我忙冲下楼去，一脸坏笑的看着徐牧，仿佛猫看到鱼的那种兴奋而得意的表情。

　　徐牧被看得有点发毛，急忙端着花生米开溜。我盯着徐牧消失的方向，扭头对正走下楼的仇凌说道：“仇大哥，你先回去吧，我已经有办法了。”

　　仇凌走了之后，我立刻敲开徐牧的房门，与他说了筹集军费的事情。

　　徐牧却表现出一脸茫然的表情，装傻充愣道：“一万五千大洋？告诉我干嘛？我又没钱。”

　　我指着徐牧摆了满屋子瓶瓶罐罐、名人字画说道：“您是没钱，但是您有物件啊。您看这花瓶多漂亮，保不齐就能卖个几百块大洋……”说着，就要抱起门口的一个花瓶。

　　徐牧连忙抢过花瓶，嚷道：“不行，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命根子，要跟我一起进棺材呢！”

　　我一边抢花瓶一边说：“您这么多东西，棺材里也放不下，不如就把放不进棺材的都拿给我做正事吧。”

　　徐牧死死抱着花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喊道：“……好你个金少，你帮人，让我出血，世界上哪有这个道理？不行，不给！”

　　我见徐牧如此没有觉悟，也是深感无奈，劝道：“老徐，仇大哥是不是你的大哥？当初在阴阳山时候仇大哥可没亏待过你，你还有没有良心？可你瞅瞅你现在这德行？整个一守财奴！这些瓶瓶罐罐吃进去容易，让你吐出来，怎么就这么难呢？”

　　徐牧气急败坏地道：“吐吐吐，你吃进去的要是还吐出来，绝对是胃寒胃酸胃溃疡，有病！”

　　我道：“老徐，你能不能格局大一些？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老祖宗们留下的，现在世道这么乱，这些东西只能用在正途才算不枉费老祖宗们的苦心，对不对？要是因为这些钱革命没有成功，看你老初有一日见了老祖宗们该如何交代！”

　　徐牧知道我在理，无可辩驳之下，终于忍痛缓缓放手，却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我……我……我怎么就认识你金少了呢啊……”

　　我得意道：“废话！不认识我，这些东西你还连见都见不到呢！白白让你搂着睡了这么久，没收你费用就不错了！”

　　摆平了徐牧后，我将他房间里的宝贝一件件都搬到院子里。徐牧看着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宝贝就这样一件件都被拿走，不由得像孩子一般红了眼睛。

　　张明义仔细打量眼前这些古董，叹道：“说实话，现在这乱世，这些古董怕是也不好出手。就算出手，这些东西送典当行一万五千个大洋怕也是不够。”

　　徐牧抽泣道：“那约翰逊手里还有好多东西呢，他死了，那些宝贝怎么处理啊？”

　　我一拍脑袋：“呀。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说完快步踏出门去。

　　秦素秋见状一愣：“他又去哪啊这是，一天天风风火火的？”

　　徐牧道：“勒索完我，该勒索别人去啦……”说完，又如同怨妇般哭了起来……

　　当我赶到英租界教堂寻找莎拉的时候，却被告知莎拉已经不在教堂了。连忙又来到英租界领事馆求见。几番周折之后，终于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约翰逊书房之中。

　　此时，莎拉正坐在原本属于约翰逊的位置上默默出神，房间里四处盖着白布，很多东西已经被搬空了。我推门而入。

　　莎拉见到我似乎颇有惊喜，忙起身相迎：“金少？你怎么来了？”

　　我微微笑道：“我去教堂找你，他们说你不在教堂了。怎么？洋尼姑当腻了？”我注意到莎拉已经换了一件漂亮的欧式女装，典雅的装扮和华丽的蓝色长裙衬得她整个人明媚无比、光彩照人。

　　莎拉一阵黯然，低声道：“我在教堂是为了我父亲，现在他也不在了……新领事马上就要上任了，我也没必要留在上海了，我要带着父亲的遗物，回到英国去……”

　　我闻言一愣：“回英国？还回来吗？”

　　莎拉一双水蓝色的妙目静静望着我，幽幽道：“不知道……除非有什么，需要我回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理解莎拉的言外之意，只是迫切地问道：“莎拉，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但你父亲有些东西能给我们留下吗？首先，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中国的；其次，我们目前真的需要这些东西……”

　　莎拉环顾，淡然道：“你说的是什么？拿走就是了……”

　　我看了眼书架藏宝室的方向，说道：“我要的东西，不在这里……”

　　“那在哪？”

　　我指着藏宝室道：“在那。”

　　那？有什么？”莎拉掀开酒柜上的白布，只只看见一个空荡荡的酒柜，不禁一愣。

　　我搬开酒柜，触动机关，一扇暗门应声而开。

　　……

　　一个小时后，一箱箱古玩被士兵搬上卡车。我满怀感激地看着莎拉，拜谢道：“莎拉，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

　　莎拉摇了摇头，淡然道：“我们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这些都是我父亲生前所欠下的债，它们应该留在中国。去拿这些东西做些有意义的事，也算我为父亲做了一些补偿。”

　　我点头道：“你放心，一定会的！莎拉你真美，你的心和你的外表一样美。”莎拉闻言，颇为羞涩地低下头去。

　　我又问：“什么时候走？”

　　“应该很快，你会来送我的对吧，金少？”说着，殷切地看着我双眼。

　　我连忙点头：“会的！我一定会的！”

　　“那你先去忙吧！”

　　我点了点头，拜别恋恋不舍的莎拉。

　　坐上卡车后，司机问道：“金少先生，去哪？”

　　我想了想，说道：“林哲翰公馆。”暗想：在这个时候能把这些古董卖出去的人，恐怕只有这位“前岳父”了。

　　车子开到林哲翰公馆门前时，我命司机等一下，自己则抱着一对玉马求见林哲翰。

　　大厅中，林哲翰听到我说明来由之后，不禁哑然失笑，问道：“四百件古董，件件价值连城，都是莎拉免费送给你的？”

　　我哈哈一笑：“英国佬性子直，稍稍点了几句，就一股脑都给我了，我也不能不收啊。”将那对玉马推在林哲翰面前，又道：“卖古董这件事，还真请林老板费费心思。放眼全上海，也就您有能力把它们卖出去了。”

　　林哲翰摇了摇头，起身道：“金少啊金少，说你糊涂，可你倒还聪明；说你聪明吧，有时候又糊涂得很。我问你，孙传芳的部队打到哪里了？”

　　我一愣，这才说：“听广播里说，快要进上海了？”

　　林哲翰点头道：“现在的上海，满大街的大炮，满城里都是巡逻兵，这是什么，这是乱世。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现在上海战事将起，越是富人，越在变卖房产，套现避祸。现在你要出手古董……唉，我觉得你一件也卖不出去。”说着，将那两尊玉马推回我面前，叹道：“这件事我可帮不了你了。”

　　话已至此，我知道林哲翰是铁定帮不上忙了，只好怏怏回家，将那四百多件古董统统摆进院子里。

　　当我把最后一箱子古董放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累脱力了。抬头看那天色时，已是深夜，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宝贝默默发呆。

　　不多时，张明义提着一瓶酒走到桌前，问道：“还发愁呢？”

　　我起身坐在凳子上，把脚往桌子上一搭，叹道：“能不愁嘛？一屋子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可一件都卖不出去，真是守着金山饿死个人。”

　　张明义给我倒了杯酒，问道：“有没有想过别的办法？”

　　我一饮而尽：“想过。”

　　“什么办法？“

　　“抢银行，劫钱庄，仙人跳，拆白党，绑上几十个漂亮姑娘卖窑子里去，还是学学雷公馆，运几船烟土啊。”

　　张明义当然知道我是在说笑，呵呵笑道：“你啊你，火烧眉毛都没个正行。我有个办法，你想不想听听？”

　　我立马把腿拿下来，恭维道：“我就说嘛，师父大半夜出来陪我喝酒，肯定肚子里塞了主意了。说来听听。”

　　张明义给我又倒了一杯，问道：“有没有听说过丐帮？”

　　我一愣：“丐帮？沈刚夫？”沈刚夫是丐帮帮主？

　　张明义不屑的看着我：“十三太保在他跟前也不过是耍耍把戏的江湖艺人，手下帮众超过十万。其实老江湖流传的顺口溜说的是，十三太保，一夫当道，教头快刀，浪子富翁，学生少爷，熊虎鹰豹，眼镜烟嘴，长枪难逃。这一夫便是丐帮帮主沈刚夫，他才是十三太保的老大，就连你那义兄教头也未必听说过，这老叫花子早已不管江湖事。

　　我却从来都没听说也没见过这一夫当道。

　　张明义点了点头：“沈刚夫其实是我拜了把子的弟兄，这个面子，他不会不给，当年我刚来上海的时候我曾想借助他的力量报仇。”

　　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说道：“莫非他会降龙十八掌？不过师父，我长这么大，天天见乞丐要饭，可就没见过乞丐卖古董。”

　　张明义呵呵一笑：“徒儿，官有官路，匪有匪路。这正路要是走不通，不妨就走走邪路。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一个卖字。可至于怎么个卖法……既然你见过乞丐讨饭，你也就能见到乞丐卖古董。”

　　我略一思索：“师父，我懂了。咱明天一早，咱们去会会你那老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