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我的影子都在林岩脑海在盘旋，搅得林岩几乎彻夜未眠，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算勉强睡着，但梦里面依然到处都是我，直到王莹敲门把她叫醒。两人诉说一通之后，王莹却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说道：“

　　好吧，今天刚出的报纸，也不知该不该给你看……”

　　林岩好奇地抢过王莹手中的报纸，只见头版头条上赫然写着这样一条新闻：“复旦学生惨死于英租界牢狱，罢工罢课再掀新高潮！”该篇文字图文并茂，用缜密的行文和严厉的措辞攻击了英租界巡捕房和英租界领事约翰逊。字里行间写满了怒火和愤慨。只看得林岩越来越愤慨。看完之后，她忽然卷起报纸，愤怒的摔在床上，喊道：“太欺负人了！不行，我一定要马上出门。”

　　王莹连忙阻拦：“哎，早知道你要这样冲动，我就不拿这报纸给你看了。”

　　林岩披上外套，义愤填膺地道：“王莹，你看到了吗？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啊。外面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同学们正在一个又一个的在牺牲，难道我要躲在这安乐窝里苟且偷生吗？”

　　王莹连忙拦住林岩：“可你别忘了于伯伯不让你出门再掺合这种事了。”

　　林岩穿好了学生制服，听到王莹提起父亲的时候只是眼神一冷，森然道：“我是我，他是他，他休想管我。”说完甩开王莹就往门外冲，王莹连忙追了上去，喊道：“林岩，林岩……”

　　林岩匆匆走下楼梯，父亲林哲瀚正坐在客厅看着报纸，神色颇为平静。

　　林岩走到林哲瀚身边，用一种近乎挑衅的声音问道：“父亲大人也在看今天的报纸吗？”

　　林哲瀚微微点点头：“是。”

　　“不知您有没有看见复旦学生死于英巡捕房的新闻？”

　　“看见了。”

　　“不知您看到这样的新闻有何感想呢？”

　　这时，王莹已经追了上来，在一旁拉着林岩，连使眼色。林岩忙一把甩开王莹。

　　林哲瀚抬头看了看林岩：“那你希望我有何感想呢？”

　　林岩冷冰冰地道：“都是因为您，如果您当初把他们都救出来，王栋就不会惨死！我觉得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跟他们都一样，都是手上沾着学生鲜血的侩子手。”话音未落，门口忽然传来韩江南的声音：“小姐！”林岩扭头看时，韩江南刚好进门，站在门口喊道：“你怎么能这样和你爹讲话？”

　　林岩眼含热泪，喊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他向我保证过，就算牢里的同学们暂时不会被释放，也会保证他们平安无事，可是现在呢？”林哲瀚脸色一阵羞愧，竟无言以对。只听林岩接着喊道：“现在我就要告诉你，你再也关不住我了！我现在就要回到同学们的身边去！我要和他们一起战斗到底！”说完愤然离开，王莹无奈地摊开双手，紧跟着追了出去。

　　韩江南神色慌张，支吾道：“会长……小姐她……”

　　林哲瀚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忙道：“跟着她，务必保证她的安全！”韩江南躬身领命，忙追出了门。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林哲瀚一个呆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喟然长叹。

　　……

　　英租界领事馆外，王栋的父母早早推着棺材前来。昨天那名女学生早将王栋的死因告诉给现场所有闹事的学生和群众，众人义愤填膺，纷纷上前示威呐喊：“反对英国帝国主义暴力镇压！”

　　“无辜学生不能枉死！”

　　“我们要真相！”

　　领事馆大门依然紧锁，十几名士兵荷枪实弹的拦在门前，进不去也出不得。大门外，只见白花花的纸钱被人们大把大把的抛向半空，宛若凭空刮起的一阵暴风雪。

　　看门长官看着眼前的阵势，暗暗皱起眉头，对手下一人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快去通知领事。”突然，一阵镁光灯“啪啪”闪烁，晃花了众人的眼睛。那长官仔细看时，竟是一群记者赶来拍照，连忙出院制止，推搡着一众记者，喝道：“谁让你们来的？不许拍！”

　　一名记者道：“既然敢做，何必怕拍？我们今天偏要把你们的嘴脸曝光。”端起相机拍下众英军士兵一众难堪的脸。

　　有了记者助威，群众们更有了底气，面对着众英军的长枪短炮，不断往领事馆里扔砖头和秽物。英国卫兵们持枪与群情激奋的示威民众对峙。只听门外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而领头者正是昨日探望王栋灵堂的女学生。

　　那女学生喊道：“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一命抵一命！”

　　群众跟着喊道：“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这时，林岩急匆匆带着一队学生前来增援，王莹和韩江南也掺杂其中。林岩振臂高呼：“我们要向英国帝国主义宣战！”众人齐齐举手高喊：“宣战！宣战！……”众记者蜂拥一旁争相拍照，与我关系最为要好的郑伟也在其中。

　　领事馆外，一名华人巡捕头拿起喇叭高喊道：“约翰逊领事有令，在英国领事馆门外集会示威已经威胁到大英帝国的在华利益。约翰逊领事体谅大家心情，不予追究。但凡事有度，王栋的事，我们定会追查下去，以一个月为期，即为堵大众之口，也为自证清白。”

　　林岩冷哼一声，高喊道：“清白？你们暴力镇压，抓走学生、工人时你们可想过清白？这些人现在还在狱中，你们怎么能保证王栋的悲剧不再发生？我们要求给王栋讨回公道，也要求立即释放学生、工人！”众人振臂喊道：“立刻释放学生、工人！”

　　王莹也振臂高呼：“让英帝滚出中国！”众人跟着喊道：“滚出中国！”

　　韩江南的任务只是保护林岩，但见此情景，革命热情竟也被点燃，走在林岩旁边，振臂喊道：“立刻释放学生、工人！”林岩扭头看了韩江南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领事馆外，众人的呐喊声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如果声音有毁灭力的话，英国领事馆恐怕早就被他们震天的呼声喊塌了。

　　……

　　我作为这次大罢工事件的调停者，自然没心情参与任何游行示威活动。他昨晚虽然喝了点酒，却依然彻夜未眠，整个晚上都在思考对策。天亮之后，我从床上爬起来，早早来到了英租界领事馆附近的教堂。

　　刚走进教堂大门，只见莎拉正跪在教堂正中的十字架前，双手合十，虔诚许愿：“仁慈的神父，我再度替我父亲向您祷告，希望他能因信得救。主啊，我愿将我的一生奉献给您，来换回父亲的罪孽。求主保佑我们远离罪恶，作有信心以致灵魂都得救的人。奉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

　　我悄悄走到伊莎身边，轻声道：“这次，你恐怕真是冤枉你父亲了。”

　　莎拉抬头，见是我，不由得又是惊喜、又是紧张，问道：“冤枉？”连声音都莫名颤抖，她显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惊喜、如此紧张……

　　我点点头：“是，想来这件事有些蹊跷，那日出事之前我正好和他在一起，很明显他的反应对那学生的死一无所知。他是有停止罢工的意愿的，只是不肯低头罢了……”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如果约翰逊连此事都能作伪的话，那只能说明约翰逊的演技简直太好了。不过以我对约翰逊的了解，此人虽然小气有余、阴损有余，但为人至少还算光明磊落。似这般虚张声势、多此一举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

　　莎拉听我的解释便知父亲无辜，却猜不透整件事背后到底有何玄机。不解地问道：“可巡捕房都是他的人？谁会违背他的命令行事呢？”

　　我摇头道：“局势纷繁复杂，没那么简单的。”心中暗想：“肯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到底是谁杀死那个学生呢？肯定是不想这次罢工停止的人……”

　　莎拉见我陷入沉思，又问：“你愿意相信我父亲？”

　　我再次点头：“这件事上，我愿意相信。”这时，被我从清水湖救出来的那名神父走进门来，说道：“莎拉，约翰逊领事来了，好像是要告解的。”

　　莎拉想了想，问道：“神父大人，我可以听听他的心声吗？”

　　神父点点头：“好啊，我觉得你们父女俩也是时候交流一下了……”

　　莎拉得到神父的准许，便拉着我来到告解室的小黑屋中，同我并肩坐在凳子上。两人刚一坐稳，只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大厅传来，紧跟着约翰逊坐到了窗前。我从窗缝中能看出约翰逊脸上的黑眼圈，显然他已经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眼中满是惶恐与茫然。

　　我心中一阵纳闷，暗想：“这人在英租界呼风唤雨、一手遮天，过的日子可以说比皇帝还快活，怎么看他的表情却如此担惊害怕？”

　　待约翰逊坐稳之后，莎拉故意压低了嗓音，用英语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