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冬缓缓摇了摇头，咬牙道：“金少啊，我……我怎么就上了你的贼船了呢？”我只是微笑不语。其实他心中的无奈可能更多，只是没处说而已。

　　进了警察局后，看门的警察将二人请进“代理副局长”贾德利的办公室。贾德利当然认识周子冬，先是客气地请周子冬坐下，又大献殷勤给周子冬点上一根香烟。周子冬深吸一口，懒洋洋问道：“问吧，贾局长，今儿把我叫过来到底要问什么？”

　　贾德利道：“您听听，就是个副局长还是个假的，您也说我是‘贾’副局长，这假的啊永远真不了，一个代理副局长罢了。德利临危受命办理徐副局长的案子。上头压得太重，不得不把二奶奶请过来配合啊。”

　　周子冬道：“配合是应该的，但我这几日为出演商会练嗓过度，昨日又受了惊吓，嗓子特别不舒服，关于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知道的比我还清楚，贾局长不妨多问问他……”

　　贾德利抬眼看了看我：“你就是金少？”

　　我躬身道：“小的正是。”

　　“你的笔录呢，我已经看过了。有几个问题我要问问你……”

　　“局长您问就是。”

　　“这个戏子是你帮周老板找来的？”

　　“正是。”

　　“意欲何为呢？”

　　“周老板久未登台，给周老板搭戏。”

　　“你不知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说到这里，我听到周子冬干咳了一声，连忙补充道：“但……也不尽然，周老板这样重情重义的在梨园行也大有人在，所以角儿才成了角儿，跑龙套的永远跑龙套……”

　　贾德利点了点头：“这么说，你和这戏班的人也不相熟？”

　　“素未谋面，都是通过中间人拉黄包车的胡大力介绍的。”

　　“你不知道这胡大力绰号‘黑鹰’是斧头帮的二当家吗？

　　“小的从不过问江湖事，只是以前常用他的黄包车，哪知道什么斧头帮菜刀连的……”

　　“这么说你也从不认识薛金羽喽？”

　　“不认识。”

　　听到这里，周子冬显然有点不耐烦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插口道：“贾局长，您问来问去的还是这么点事体，说真的徐副局长和雷老板的私交您也是知道的，如今出了这种意外谁也不想看到，我觉得您现在的力气不应该放在审问我们身上，而是该出去抓那杀人凶手薛金羽。”

　　贾德利连忙赔笑：“二奶奶说得也是，我这局长能不能坐的稳，把‘假的’变成‘真的’说白了就看这案子结不结的了啦！”我凑到贾德利身边，悄声道：“贾局长，在下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讲……”

　　贾德利展眉道：“愿闻其详。”

　　我起身，大声道：“说白了，这戏班子我们是临时叫来搭台的，我和周老板不相熟，但他们在杨守才的场子这么多年，怎么能说让薛金羽混进去说登台就登台呢？查水要寻源，我们干净，不代表别人也干净。”

　　贾德利点了点头：“有道理。”

　　“贾局长明察秋毫，英勇果断，我相信您很快就会把这‘代理’两字拿掉！并声威绝不会在前任徐局长之下！我们雷老板特意嘱咐我对您说……”说着，又凑近贾德利耳朵，悄声道：“于公于私，我们雷公馆都会帮贾局长坐稳上海滩！”其实这番话并没有人对我说过，而且我也没有帮贾德利上位的能力。不过既然都是空许愿，我索性就把愿许大点。反正这贾德利又不可能去找雷地宝对证，就算对证，空口无凭他又有什么证据？何况没有人能证明雷地宝不想让贾德利当局长。

　　贾德利还以为我说得是真的，当即谄媚地笑道：“……那你要带我好好谢谢雷老板啦。”

　　我抱拳道：“贾局长放心，来日方长！”

　　走出警局后，周子冬已经没有了面对贾德利时的神气，颇为哀怨的望着我，说道：“我不喜欢你们江湖的那些事，虽然老爷和杨家有些恩怨，可我也不想别人借着我这事往人家身上泼脏水，这事搞不好，会要人命的。”

　　“没那么严重！”我道：“您身后有雷老板，他们杨家实力也不可小觑。都是没凭没据的，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但愿如此吧……”说着，周子冬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女人，哼，说白了到最后都是男人的牺牲品……”

　　我道：“二奶奶何出此言？雷老板对您还是很上心的……”

　　周子冬摇了摇头：“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他没安慰我一句，字字句句都是教我怎么把这件事撇清，怎么保全他的声名脸面。其实……他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我就是他的一块名牌，干净锃亮的时候，他就挂在胸前给人看，光鲜的是自己的面子；可万一糟了油污，就随手一扔，反正名牌多的是……”

　　当张雪终于从噩梦中转醒的时候，只看见薛金羽站在床头，“一往情深”地望着自己。

　　“啊！”张雪猛然起身，惊问：“你干嘛？”

　　薛金羽饶有深意地道：“看我的救命恩人确实是大美女一枚。”

　　张雪摇了摇头：“恩人谈不上，就是不想堂堂斧头帮主江淮大侠薛金羽死在我的家里，烂摊子太大，怕自己收拾不了。”

　　薛金羽道：“我平生就怕欠人东西，你用你的血救了我一命，说吧我拿什么能还给你？”

　　张雪道：“命都是我救的，命比天大，你说拿什么能换？”

　　薛金羽想了想，说道：“……也是，想我薛金羽英雄一世，现在身体里居然流淌着一个女流之辈的血，要么干脆一点，我拿整个人还给你，以身相许就是了。”

　　张雪一愣，急忙摆手道：“谢了薛帮主，这个礼太大，我可收不起。”

　　薛金羽笑了笑：“张姑娘也有怕的时候？”

　　张雪道：“看是什么事，您刚刚那句话可真把我吓到了……你笑了，你看笑起来也不那么难看嘛……你应该多笑笑，别总板着脸……等风声过去，你的伤势见好，轻轻松松离开上海，继续做你的江淮大侠去。”

　　薛金羽摇头道：“生逢乱世，轻松不得……”

　　张雪忽然问道：“你杀那徐锡锭究竟为了什么？”

　　反问：“你信不信我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错杀忠义？我本意是杀那王成的，谁料想来了个替罪羊，不过也好，这两个人都该死，死哪一个，上海滩都会消停一些。”

　　张雪想了想，说道：“……信，我觉得你这人虽然有时喜怒无常，但大部分来说应该还是个好人。”

　　薛金羽爽朗地一笑：“哈哈……大部分来说还是个好人。这是我薛金羽这辈子听到的最深得我心的一个评价。张雪，你还真是了不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让我笑两次的人你是第一个。”

　　张雪一愣：“有那么好笑吗？”

　　薛金羽道：“你说得这句，你可以当成一句笑话来讲，我说的那句，你可别当成一句笑话来听……”张雪这回有点傻眼了，虽然明知道对方说的是哪句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那句……你哪句？”

　　薛金羽正色道：“我要以身相许。”

　　“薛帮主……”

　　“我是认真的，先别急着答我，我给你时间考虑！或者听听我打算送你的一份定礼？”

　　“定礼？”张雪隐隐觉得有些好笑，却又笑不出来。虽然薛金羽无论胆色、见识都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若真说到谈婚论嫁？算了吧，她才认识他几天而已。

　　薛金羽信誓旦旦地道：“对！你答应嫁给我，我就送你这份定礼！”

　　“什么定礼？”

　　“帮你杀一个人！”

　　张雪哑然失笑：“笑话，杀人我不会自己动手吗？”

　　薛金羽直视张雪，认真地道：“我要帮你杀的，当然是不好杀的人，杀不得的人。”

　　张雪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仇人，不过得罪我师弟的人也是我的仇人，以后想杀什么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