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人们只能看到功成者的万丈光芒，没人会在意被踩在脚下的万具枯骨。因为在意的人，不配称王。

　　清晨，我如约来到英租界领事馆，却被两名看门的英兵拦在门外。我说明来意后，立刻有一个翻译上前迎接，并将我带到英租界总领事约翰逊的房间内。

　　约翰逊一见到我，颇为兴奋地起身相迎：“金少先生，你很准时！”

　　我道：“见领事您这样的大人物，哪敢迟到？”

　　“不要这么客气，”约翰逊笑道：“真的，真的，真的要再次谢谢你，是你救了我最爱的人！”

　　“他是哪位啊？”我隐隐觉得那神父和老修女可能是约翰逊的兄弟姐妹，不过最爱的人这种话似乎就无从说起了。莫非有一个小修女是约翰逊的相好？看起来也不太像啊。我早听林岩解释过：知道修女不可以结婚，而且还要必须要为上帝禁欲，本质上似乎同中国的尼姑也差不了太多。

　　正胡思乱想间，约翰逊道：“她就在里面等你！”说着，推开内室的门。我随约翰逊走进内室，却看到一名年轻修女正站在窗台边等待。

　　我仔细一看，正是前天晚上在清水湖救下的金发修女，叫什么拉的，却记不清了。当时我还因为她的美貌而无法自持，不由自主地摸过她的手……

　　“是你？”我有点愣了。

　　莎拉微笑道：“金少你好。”

　　“你是……‘杀谁’来着？”

　　莎拉纠正道：“莎拉。”

　　“对对，‘莎拉’！”我恍然大悟道：“不是‘杀我’、‘杀你’是‘莎拉’！”

　　约翰逊笑道：“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就不用我再多作介绍了。”

　　我道：“领事说的最爱的人就是这位啊，难道你们……”说着已经忍不住坏笑起来，脑海中闪过了一些怪诞的联想。

　　约翰逊连忙摆手，解释道：“no，no，no，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最爱的女儿。”

　　我这才愣住了：“啊？你怎么能让你女儿去当洋尼姑？”

　　约翰逊在中国待了许多年，对中国文化也有深入的了解。知道我对于修女和尼姑的概念有所混淆，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们信教和你们出家是不一样的，再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莎拉也道：“我觉得侍奉上帝没什么不好的。”

　　我低声感叹道：“就是这么漂亮可惜了……”

　　莎拉一愣：“什么？”

　　“没什么”我忙改口：“我是说领事的女儿居然这么漂亮，有福啦！”

　　约翰逊道：“由于我身份的特殊性，莎拉的身世没几个人知道，以至于他们被漕匪劫持我也不敢声张，怕会更引火烧身！”

　　“理解，理解！”我点头道：“难怪领事您这么重视这几个信教的，甚至要开除整个英租界的巡捕……”

　　约翰逊笑道：“所以话说回来，我要感谢你，那些华人巡捕也要感谢你啊！”

　　我没想到自己一个顺手牵羊的举动居然救下约翰逊的千金，一时也是颇为得意，难得的谦虚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心中暗想：你还有几个女儿，我顺便都帮你一起救了好了。

　　这时，约翰逊从抽屉里翻出几枚银元交给我：“这些钱你先拿着，算是感谢。”

　　我接过银元，暗想这约翰逊真是小气，随即摆出一副笑纳的样子：“那就多谢领事啦！”

　　约翰逊却道：“但我希望，我和莎拉的关系还是不要有太多人知道比较好，你明白吗？”

　　我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约翰逊咧嘴一笑：“聪明人，我以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莎拉不置可否，冷淡地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约翰逊欣然应允：“当然可以。”

　　辞别约翰逊后，我、莎拉并肩走出领事馆大门。

　　我看了一眼莎拉，问道：“你往哪边走？”

　　莎拉指了指左手方向：“这边，你呢？”

　　我指着右手方向：“那边。”

　　莎拉点了点头，一双海水般清凉的蓝色眸子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我就在前面拐角那个教堂，你没事可以来找我。”

　　“找你？”我道：“我这个平日连庙都不进的人找你那些洋菩萨做什么？还是算了吧！”莎拉颇觉失望，点头道：“好吧，神会保佑你的……”

　　我笑道：“你长得这么漂亮，神也会保佑你的！”

　　莎拉挥挥手：“那……再见吧！”

　　“再见！”我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两人背对着背，走向原本各自不同的两个世界。我一直走得很坦然、很潇洒。却不知道，莎拉在走了几步之后就停了下来，回头目送我远走。我大步流星，毫不犹豫地扬长而去，终于消失在街头拐角处。

　　上午，当手臂上缠着绷带的韩江南出现在雷公馆时，却被两名看门的弟子阻拦门外。韩江南说自己是熊立的弟子，请两人放行。两人却说什么都不肯放，只推说不认识韩江南。纠缠了好一会，雷凡才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冲着门口三人喊道：“吵什么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守门的弟子连忙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道：“禀告少爷，这小子不知道从哪来的，非说自己是熊先生的弟子，死赖着不肯走。”

　　雷凡迈着悠哉的步子缓缓走近，抬头瞟了韩江南一眼，冷笑道：“哟，我道是谁呢？这不是韩江南韩老板吗？”

　　韩江南道：“少爷，求您再和熊先生说一声，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雷凡摇了摇头：“你怎么就这么不明白事呢？他要想见你，一早就见你了，不想见你，你跪在这儿求死我也没个屁用？他只说了四个字：不收败将！”

　　韩江南接过门生帖，有些愤怒地说：“我可是为了给熊先生办事给公司卖命，我的一个兄弟现在还躺在床上……”

　　雷凡眯起眼睛，不屑地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我们卸磨杀驴？”

　　韩江南心中一震，忙收敛神色，心虚地道：“不……不是……”

　　雷凡淡淡地道：“不是就好，学聪明点，快走。相信我，离开这儿对你来说不见得是坏事！”韩江南失神落魄的转过身去，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雷凡的呼唤：“回来！”

　　韩江南回头，脸上露出一丝恭维的笑意。

　　雷凡微微一笑，悠然问道：“现在你觉得自己是狼还是狗？”

　　说着雷凡直接又爬上了那座灯塔！

　　当我爬到灯塔顶端的时候，雷凡正背负双手，悠然望着远方。

　　我不知道雷凡为什么如此喜欢这座灯塔。上一次见面，雷凡就带我来过这里。这一次见面，雷凡居然又选在灯塔上。

　　我漫步走到雷凡身边，“少爷，你找我？”我问道。

　　雷凡点点头：“这次清水湖的事办得很漂亮，杨守才和我们斗了十几年，没想到被你小子一招借力打力给化解了！”

　　我谦虚道：“我也只是灵机一动，就想往那杨守才身上泼脏水，万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雷凡笑道：“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这次你帮了公司的大忙，想过要什么做奖励？”

　　“我为先生做事不求奖励。”

　　“赏罚分明是必须的，这次立了大功一件要大奖才对！”

　　我想了想：“如果要，我想要大世界赌场！”

　　雷凡颇感意外，疑惑道：“哦？你这么嗜赌？”

　　“不，”我解释道：“我逢赌必输，只爱赢，不爱赌。是因为当初同光赌坊被杨守才他们抢走后，我答应过我的兄弟们，有朝一日我金少要帮他们拿回上海滩最好的赌场。而几日前，我最小的一个兄弟为了帮韩江南劫土，还被杨守才的人割了舌头……”

　　雷凡呵呵一笑：“明白了！这个我可以答应你，还有别的吗？”

　　“别的没有了！”

　　雷凡疑惑的看着我：“就要一个赌场？”

　　“剩下的听先生安排。”

　　雷凡摇了摇头：“金少，你知不知道，你该要的不是赌场而是前程。而别人求了一辈子的功名利禄，现在你对于你来说，几乎是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我一愣：“我……不是很懂……”他想要的固然是前程，然而这烽火前程如何近在咫尺却有点不得而知。

　　雷凡转过身来，一双深邃的眸子直视我，仿佛要看进他心里。“告诉我，上海好不好？”雷凡问道。

　　“当然好！”我想都没想就答道。

　　“想不想当这城市的主人？”

　　“谁不想啊？”

　　“好！那你现在就要听我吩咐去做一件事……”

　　“先生您说。”

　　“去向林岩求婚。”

　　“啊？”我这才真正地愣住了……

　　雷凡皱了皱眉：“没把握还是不喜欢？”

　　我表情竟颇为复杂，尴尬道：“有把握吧，也喜欢……”

　　雷凡道：“那就去找她，她会答应你的。”

　　“可是我……”我隐隐觉得，现在的实际还为成熟，况且……况且还有许多事情他还没想明白。

　　雷凡道：“相信我，这是你最好的一个机会，你现在要做的是把握住这个机会，我为了等这样的一个机会，足足拼了二十年。而你金少，机会就在眼前！这是你的命金少，也许别人求一辈子求不来的东西，对你来说，却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