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大呲花
夜,越来越深,漕帮城头四周已经点起熊熊火把。胡大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挥手驱赶蚊子,一边抱怨:“到底让不让人进去啊,等了这么久是让我们喂这里的蚊子吗?”洪浩看了一眼我,面上颇有几分疑虑之色。
我低声道:“他们要么是在商议,要么是在准备,这其中必有蹊跷,大家万万多加小心。”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礼品盒,想了想说:“为防万一,要先对不起这两坛沉年女儿红啦。”当即打开礼品盒,露出两个大酒坛,又从身上拿出一包得自徐牧亲传的救命三宝——“起不来”,统统倒进了两坛酒里。
洪浩一愣:“这是什么?”
张立成倒是见怪不怪了,冷哼道:“师弟以你的身手至于用这种歪门邪道吗?”
我坏坏一笑:“你们别管是什么,这两坛酒你们不要喝就对了!如果一切顺利,我就会把这两坛酒打翻,免得害人,希望一会不要用得到它们吧……”
胡大力叹了口气:“好好的酒,可惜了……”
我道:“能保命就不可惜!”
这时,漕帮闸门忽然人拉开,一漕帮弟子高喊:“吴帮主备了酒宴请金少先生!有请!”
胡大力道:“这吴帮主一会闭门不见一会又设宴款待,行事真是变幻莫测啊!”
张立成没好气地道:“不是鸿门宴就好!”
胡大力冷笑一声:“你怕了?”
张立成把眉毛一横:“我怕?别说漕帮的酒,你们斧头帮的酒我也敢吃。”
我低声道:“别说了,挑上东西,各自见机行事吧。”
两人这才想起身在险地,立刻停止争吵。我走在最前面,张立成紧随其后,胡大力、洪浩三人则挑着“礼品”跟在身后。走到闸门下时,立刻围上来七八名漕帮弟子摸身搜查。
我皱眉道:“这么严苛?这是要见吴帮主啊还是要见老佛爷啊?”
漕帮弟子赔笑道:“不好意思啊,这是本帮的规矩,上山前都要检查!”
张立成被一个漕帮弟子摸到腋下,一时觉痒不由得哈哈笑出声来。那弟子却从张立成身上搜出大大小小的凶器不下十件,砍刀、斧头、匕首、双截棍、九节鞭等等……叮叮当当扔在地上。
“对不起,这些不能带到山上!”那搜身的漕帮弟子道。
“一件也不行吗?”张立成显然心有不甘。
“一件也不行!”
张立成身后,洪浩和胡大力也被搜了个干净。身上的匕首和刀悉数上缴,连一件兵器都没留下。
最前方的漕帮弟子在我身上仔细搜寻一番,却什么兵器都没搜到,只搜到两包粉末状的药物。
“这是什么?”漕帮弟子问道。
我当然不肯告诉他们这两件东西是救命三宝中的“看不见”和“睡不醒”,只是假装咳嗽一声:“我有哮喘,必须靠这些药止咳……”
漕帮弟子点点头,又把药还给我。却指着众人带来的礼品箱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我走到礼品箱边上,说道:“这是雷老板特意为吴帮主准备的大礼——陈年女儿红两件,碳烤茯苓花雕猪一只!”漕帮弟子打开箱子,里面果然就是两大坛白酒,一头烤猪。几名漕帮弟子交换了颜色,对里面喊道:“放人!”
经过这一番周折,四个被搜得“一清二白”汉子这才算进了漕帮总舵大门。沿着一个上坡走出几十米后,来到一片豁然开朗的平地上。这平地位于一座大厅前,大厅上方高悬一口匾额,名曰:聚义厅。平地上摆了十几桌酒席,足有一两百名漕帮弟子围在各自酒桌上。
一众漕帮弟子本来正在说笑喧哗,见我等人走进来的时候却陡然安静下来,皆一言不发,冷冷注视着我几人,其中一些甚至面露凶光。
我四人抬着礼品走了进来,全没想到面对的会是这等情形。想必刚才在外等候的时候漕帮已经在酝酿这场酒宴了。张立成说得对,这简直就是鸿门宴……
一名漕帮弟子引我和张立成走上正前方的空席坐下,洪浩和胡大力则放下手中担子,也在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我正想问“吴帮主何在”,忽然听到聚义厅门前传来一个呼音:“漕帮帮主吴郁,三当家陈龙波到!”我闻声,忙抬头往厅前望去,只见两个汉子从聚义厅里走了出来。领头的人身材较为粗壮,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面汉子,看来他就是漕帮帮主吴郁了。身后那人看来年轻着几岁,身材颇为瘦小,做书生打扮,眉目间颇有几分文人气概。
我一皱眉,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只是哪里不对劲一时还猜想不透。当下也来不及多想,拱手拜道:“金少受雷公馆当家的雷地宝雷老板之托给吴郁吴帮主问好!”
吴郁抬手道:“客气。都是一家人,金兄弟请坐。这位陈龙波是我们漕帮三当家,江湖绰号‘小书生’。”
陈龙波当即抱拳道:“金兄弟!”
我回礼道:“三当家!”
我一指张立成:“这位是燕......火,我的助手!江湖绰号大呲花!”我之前没想过要介绍张立成,不过这临时杜撰出来的名字倒也贴切……
胡坤闻言一愣:“大呲花……燕火?好名字!哈哈……”张立成瞪着一双牛眼,不解地瞪了我一眼,却也只能赔笑,不敢造次。
我仔细打量着吴郁,发现他几乎毫无病态,便道:“听闻吴帮主近日身体抱恙,看您脸色却还好啊。”
吴郁这才干咳了两声,说道:“哦,就是受了点风寒,没什么大事。金兄弟,以前也去过雷家两次,没见过你啊,新入会的?”
我道:“是的,刚入会没多久时间……”说话时,吴郁、陈龙波互看一眼,也不知道在暗中盘算什么,我倒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两人的神情。只听陈龙波道:“金兄弟刚进门子就能得到如此信任,且能雷家所托来清水湖办事,一定很是得力啊!”
“不敢当,不敢当!”我谦虚道:“就是个跑腿的罢了,要不是雷老板近日公司的杂务过多,他就亲自上山拜访啦!”
吴郁客气道:“哎,小小风寒,怎么敢劳雷老板大驾?今日为了迎接金兄弟我特意备了些酒菜,也不知金兄弟是哪里人,是否吃得管我们这乡野小菜?”
我看了看桌面上的酒菜,笑道:“我是关外人,对这小虾小蟹深感兴趣!”
吴郁陪笑道:“那我们边吃边聊吧?”说话的语调颇有几分北方人的大气。
然而就是这北方人的语气却听得我心头一震,极其别扭,脑海中猛然回响起雷凡的话:“漕帮帮主吴郁早年前我见过一面,是个苏北人,性格豪放……”
苏北人?那怎么说的是北方话?这两个地方的口音可差了十万八千里!以雷凡之精明是绝对不高搞错的。而从吴郁刚才跟我的对话看来,这吴郁似乎一直都在说北方话,没有半点苏北味。
想到这里,我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他举起筷子,随和地笑道:“听吴帮主倒是有点北方口音啊……”
吴郁一愣,掩饰道:“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口音早就杂了。不南不北……来,都说无酒不成席,上酒。”说话间,已经转到了有几分苏北味道的腔调。然而吴郁却不知我久居上海,身边认识的人不乏苏北人士。对于苏北人纠缠不清的几种说话调调早就了然于胸,一听之下就听出了吴郁的做作,心中的怀疑更甚了。
这时,一名漕帮弟子端出两壶酒来。我仔细观察,发现左面的一壶酒弟子倒在了张立成和自己的酒杯中,右面的一壶酒却倒在了吴郁和陈龙波的杯中。我眼珠一转,立刻猜到酒壶里有问题,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吴郁已然举起酒杯,邀道:“金兄弟,我们先喝一杯如何?”
吴郁把酒递到我手里。我礼貌接过酒杯,起身在席前走了一圈,忽然将酒“哗”地倒在地上。在场众人瞧见见我的举动,都有点不明所以。
吴郁皱起眉头,似要发作。我忽然举起空杯,喊道:“雷老板在上,弟子首次出门替雷老板办事,这杯酒全当敬您的!”
吴郁按下酒杯,淡淡一笑:“金兄弟尊师重道,心里装着雷老板,果然是条好汉!”扭头吩咐弟子:“来!再把酒倒上!”
漕帮弟子再为我倒酒,我看了眼酒壶,知道还是毒酒,举杯想了想,又倒在了地上。吴郁这回脸色有点挂不住了,正要发作,我忽又把酒杯举到空中,喊道:“爹,今日正好是你的忌日!我敬您一杯酒,孩儿不孝,忙于公务也不能去坟前拜祭您老人家!”
吴郁一愣:“这么巧?今日是金兄弟令尊的忌日?”
“是啊……”我假意抹起了眼泪。心中暗道:爹啊爹,儿子不孝,提前给您过忌日了,不过好歹我也算尽了孝道,多多显灵,保佑我过了这一关吧。
吴郁假意一笑,举起酒杯道:“来,再为金兄弟倒满一杯!今天我要和这么重情重义的金兄弟一醉方休!”说着,让弟子再为我倒满酒。
我接过酒杯,这一回可有点头皮发麻了
正没谱间,忽然看到三当家陈龙波,灵机一动,问道:“吴帮主是大当家,这位陈兄是三当家,不知二当家身在何处?”
吴郁一愣,继而道:“二当家蒋英这几日出门办事,不在山上。”
“哦……”我道:“那这杯我们就敬二当家……”说完,举杯又要向地上倒酒,却被吴郁一把拦住。
吴郁道:“二当家的酒就不劳金兄弟再向地上敬了,他人毕竟还在世上!”
我干笑道:“哦?也是哈……”端着酒却不喝,心中反复筹思着脱身之法。
吴郁握着我的手,冷笑道:“金兄弟不喝我们漕帮的酒,是嫌酒太差?还是怕酒里有毒啊?”这句话说中了我的心病,我却不肯承认,干笑一声道:“呵呵,瞧吴帮主说的……怎么会呢?”
吴郁又端起自己的酒碗:“好!那我再敬洪兄弟……”
我还是扭捏着不肯喝,旁边的张立成看不下去,忽然起身一把抢过酒酒杯,嚷道:“我来喝!”
我一把按住张立成已经举起的手臂,高喊道:“且慢!”话音一落,在场百十人都把目光转向我!
我眼珠乱转,对吴郁说道:“我们虽然人到了清水湖入乡随俗,但这第一杯酒是否可以随我们雷公馆的规矩?”
吴郁一愣:“雷公馆喝酒有什么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我道:“这酒是一定要喝,但不能无缘无故的喝。谁输了谁才能喝!”
陈龙波一愣:“输?不知金兄弟是要比试什么呢?”
我将目光转向张立成:“我这位助手大呲花燕火,天生神力,腕力独步上海滩鲜逢敌手。不知漕帮哪个兄弟敢和他比一比腕力,要赢了我们才可以喝这第一碗酒。”
张立臣不解地看向我,我给张立臣连使眼神,张立臣只得按下脾气接招。
吴郁显然不信我的说话,却也并不反驳,冷笑道:“没想到雷公馆的弟兄们喝一碗酒也要这么多规矩?”说着,转向在场众漕帮弟子:“好……哪个兄弟愿意和燕火兄弟比试一下?”
台下上百名漕帮弟子顷刻骚动起来,其中更有一些自恃力大的汉子跃跃欲试。吴郁当即指了其中一位上台。那人是一个大块头,站起身来膀大腰圆,个子高出张立成足有一个头。
我一看到这大块头,心中竟也有些发憷。心中暗想:这人看起来就像个门神,也不知道师兄能不能掰得过他。
正胡思乱想间,大块头、张立成已经相对而坐,各自伸出右手就要比拼腕力。我忙蹭到胡大力、洪浩旁边,喊道:“如果他输了你们俩就上!”两人各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