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疑惑间，只听张雪道：“这条路再过去就是县城，我们租辆马车赶路就方便了……”我含含糊糊地应着，暗中却仔细那个戴斗笠的人，那个人虽然面前摆着茶碗，碗里茶水却半点没动，反而一直在喝瓶子里的酒。他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我知道事情不对，低声对张雪道：“旁边那桌人你看到了吗？”

　　张雪刚想要看，我马上道：“你先别看他，我觉得我在哪见过这个人……”一瞥眼间，那喝酒的人已经缓缓抬起头，露出斗笠下一只阴郁的眼睛。

　　我差点惊出一个冷战，轻声道：“我想到了，他是杨守才的侄子，十三太保的长枪小杨，不过今天怎么喝起酒来了。”

　　张雪闻言也是一惊：“杨守才身边……不是罗虎吗？”

　　“罗虎是贴身保镖，小杨是杀手……”

　　小杨显然已经察觉到我的怀疑，眼中渐起杀意，双手伸向腰间，也不知道在摸索着什么。

　　我情知小杨是在掏家伙，满头冷汗，眼见危险越来越近，他贼兮兮的眼珠似玻璃球般原地乱转，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嚷道：“老板，这里有酒吗？”

　　张雪也被我的“突然”吓了一跳，但一眨眼间就猜到我是在转移注意力。果然，那边的小杨又坐了下去，似乎侧耳倾听着什么。

　　那老板应了一声，和颜悦色地道：“先生，我们这里只卖凉茶没有酒！”

　　我起身拉起张雪，不耐烦地喊道：“我知道，就在这附近有家特别出名的小酒馆，那里有连上海都没有的特别特别好喝的女儿红，咱们过去先喝一杯再赶路吧？”

　　张雪会意，极为配合地说：“好啊，那酒馆我也听说过，如果不过去喝一杯确实太可惜了，走吧。”二人起身走出茶铺，小杨犹豫了一下，终于缓缓收起了枪……

　　我、张雪刚走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叫喊：“站住！——”两人闻声心里同时一紧，回头看时，却是那茶铺老板迎了上来：“二位，茶钱还没交呢吧？”

　　我这才长出一口气，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交了钱，转身离去。走出茶铺之后，两人忙加快脚步，沿着大路快步向前。我果然猜得没错，那小杨似阴魂不散的鬼魂一般跟在身后，虽然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但无论如何都甩脱不掉。

　　下了大路之后，两人又快步走进一条林荫路中，我低声问道：“他还在后面吗？”

　　张雪侧目一探，见小杨有恃无恐地跟在身后，脚步竟似越来越快。“在，”张雪加快脚步，有些紧张地道：“一会怎么办？他不会背后开枪吧？”

　　我也加快脚步：“今天初七吧？坚持到酒馆就有办法了……”

　　张雪一愣：“对啊，你说的真有一家酒馆？”

　　我点点头：“没错，还有一个你认识的人！”

　　张雪道：“以咱们俩身手完全可以打败他，我们不需要跑啊，师弟，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我道：“距离上我们没有优势，何况我们刚刚得罪了雷家，杨守才那边的人我们现在没必要亲自动手，我不想全上海都追杀我，我是投其所好，他位居十三太保，身手不是我对手，但枪法不在你之下，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赌一把了！”

　　张雪点点头：“你又赢了……”正说着，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家门脸不大的小酒馆。身后的杨复兴显然也看到那家酒馆，猛地拔出长枪：“准星瞄准了我——”。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连忙大喊：“快跑！”拉着张雪撒腿就跑。

　　小杨等了一路，哪里肯就此放手？手中长枪一晃，毫不犹豫地就要开枪，但我拉着张雪蛇形跑动，让他也不得不左右向前推进。虽然常年与枪为伴，他的轻功却似都没有半点落下。几个起落之间，已经距我两人越来越近。

　　我和张雪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前方，眼看那座小酒馆近在眼前，我忽然大喊道：“范浩泽！”话音未落，一名戴着脏围裙的翩翩公子忽从酒馆里冲了出来。我定睛一看，正是枪王范浩泽。连忙指着身后的杨复兴嚷道：“长枪小杨………………”

　　范浩泽眼见小杨手里的枪即将向我后背打来，根本来不及细想，随机掏出腰间的毛瑟手枪抬手就射向手腕。杨复兴初时见是一个小二，也没在意。等到对方枪已向他射来，这才意识到开枪者身手不弱，却为时已晚。范浩泽一枪击中杨复兴的胳膊，哎呦一声，长枪落地，杨复兴一愣神间，我和张雪同时出手，向他的方向跑动几十米，分从左右两路攻向杨复兴。

　　张雪身材娇小，速度更快我一步到了小杨身边，便以小巧凶险的短打功夫攻其下盘。

　　小杨被我先声一脚夺威，初时步步受制，连连后退。见枪已落地，忌惮之心更加强烈。一瞥间，登时计上心来。将身体一扭，使出一招“铁板桥”，身体横在半空，上躲我长拳来袭，下避张雪近身偷袭。同时身体一横，在半空中轻轻巧巧转了个圈，一记“鸳鸯连环腿”从绝不可能的方位向我和张雪两人分别踹了出去。

　　两人全没想到这长枪小杨会用出如此怪招，一时反被踢了个手忙脚乱，不由得各自倒退几步。却不料小杨这一手乃是虚招，眼见两人各自后退，忙拔出腰间刀，忽见半空迎面扑来一阵红烟。小杨一个没注意，双眼已经被那红烟呛瞎，连忙捂住双眼时，人却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张雪趁小杨眼瞎乱抓的时候，猛然夺过小杨手里长刀，冲着杨复兴心口直接就是一刀。“噗呲！”一刀穿心，染血的刀尖透背而出。

　　可怜那长枪小杨，虽然也名列“十三太保”，到头来却莫名其妙地惨死在自己的刀下。

　　然而，小杨似乎并不肯就死。他咳了一声，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笑意。任凭嘴角渗出鲜血，然而那只不听话的手才举在中途，就再也没了力气，像发脾气一般垂落身畔。

　　张雪猛地拔出长刀，杨复兴身体一阵抽搐，“噗通”一声委倒在地。

　　“我的妈呀，总算死了。”我一边擦汗，一边将手中剩下的“看不见”粉末抹掉。其实我虽然会些武功，不是生死存亡之前，也懒得出手招架，能省力的赢何必费那些力气，刚才却也看出小杨的本事尚在张雪之上。心中焦急之下，偷偷拿出一把“看不见”便想伺机偷袭。然而三人斗得实在太紧，我一直抓不到机会。生怕一把辣椒面出去，毒瞎的却是三个人，便只好耐心等待。等我看见小杨一招逼退张雪，拔刀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一把“看不见”顺风甩出，杨复兴立刻中招，张雪再上前补上致命一刀，“长枪小杨”顿时变成真死鬼小杨……

　　诛杀杨复兴后，我二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毕竟之前走了那么多的路，各自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范浩泽走过来疑问道：“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怎么又惹到长枪小杨啦？”

　　“说来话长，”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天马上黑了，先帮我们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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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色全黑下来的时候，范浩泽已经帮我两人找到了落脚之处。

　　范浩泽也算是有办法，将我和张雪两人安排到一处荒废的山野旅馆内。房间虽破，但遮风挡雨勉强还能凑合。据范浩泽说：这个地方白天都没人来，晚上更不会来人了。

　　然而旅馆内连个桌椅都没有，只有稻草铺成的潦草床榻。我和张雪并肩坐在地上，面对一个小火堆取暖。跃动的火苗照亮了两人的脸，将他们的皮肤染成金黄色。窗外，雨声潺潺。

　　我颇为失神地望向窗外，低声道：“对不起……”

　　张雪伸手烤着火，摇头道：“你对不起的是林岩。”

　　“是……”我点点头：“但我也对不起你，我这么后知后觉，不仅伤害了你，也伤害了岩儿。”

　　张雪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本以为你已经实现了自己梦想，兄弟们也都有了安身的去处。不如就由我来完成这件事，了结熊立。这样对所有人都是最好……可我万没想到，竟然走到这一步……是我连累了你，是我伤害了岩儿。我总觉得你这样做是一时冲动，为了我你放弃那么多，你会后悔的！”

　　我叹了口气：“很多事真是要等失去才知道重要，你失踪的那些天，我才发现师姐早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姐，你早就在我心里扎根了，只是我没察觉到……”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手镯。此时，这枚金光闪闪的手镯就像是漫天星光照亮前方。

　　张雪一愣：“好好的东西就这么随意的带在身上了？”

　　我道：别人都是失去之后才想起要珍惜，我却还能有挽回的机会。我不会后悔，那些失去的东西，哪怕只换回和你这样的一个夜晚，我都觉得值了……”我把手镯亲自给张雪带在手腕上，张雪默默看着我，默默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轻轻敲打着柔和的旋律，仿是是为二人奏响的美妙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