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同光赌坊的生意渐渐走上正轨，客人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本来忙起来也算好事，毕竟赌场是赚钱的买卖，越忙也就越赚钱。然而身为老板之一的张雪似乎并不这么看。

　　几分钟前，一名赌客召唤伙计。张雪刚想凑过去，那勤快的小薇却抢先一步迎了上去，让张雪扑了个空。过一会，牌九桌开桌叫荷官，张雪刚要动弹，张立成却早就坐了上去。至于其他活计，也都被小个儿送来的帮忙伙计抢了个干净。就连后厨的冯金榜也来帮忙兑换筹码。张雪正拿起扫把想要扫地的时候，却又被身后搬东西的师娘推了一把，差点摔出一里有余。师娘埋怨道：“本来地方就小，还挡路！”张雪本想发作，但一看是师娘，竟连反驳的勇气都没了。她扔了扫帚，闷闷不乐地回到柜台边。这时，师傅正“噼里啪啦”地敲着算盘算账。

　　张雪凑上去，没好气地道：“爹，师弟走了以后，我觉得这赌坊就不是咱们的了。”

　　“本来就不是咱们的……”张明义连头都不抬，说道：“杨守才的。”

　　张雪摇头道：“我是说这赌坊感觉有你们就行了，压根用不着我。”

　　师傅忙着打算盘，似答非答点头：“嗯……”张雪以为张明义是赞同自己的想法，惊讶道：“连你也这么说？”

　　师傅一个珠子打乱了，连忙摇头，轻轻推了张雪一把：“丫头，不要给我捣乱行不行？你看，又要重算一遍！”

　　张雪见张明义如此态度，心头更是憋闷。一赌气，便拂袖出门，刚走出赌场大门，正好迎面撞见我。我刚从雷家公馆里出来，还不是又被雷碧春折腾了一天，疲倦至极，就匆匆走了过去。

　　张雪显然看不出眉眼高低，追问道：“师弟，今天为何回来的这么早？

　　我正窝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见张雪如此纠缠，再也按捺不住，火道：“师姐！你别再给我添乱了行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后院。

　　……

　　仇凌去木然药店找到李军，说让我帮忙进入雷公馆任职的事情，李军却不答应，说法租界的雷地宝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混人，李军沉吟道：“没错，世事如此，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但你想过没有，纵使你仇凌有天大的本事凭你一己之力能救得了几人？你救得了上海吗？你救得了中国吗？”

　　仇凌摇了摇头：“那些我没想过，我只看得到当下，能救几人便救几人！”李军忽然摘下眼镜，用布满血丝的眼珠直视仇凌双眼，一双朴实无华的眸子显得亲切而又真实。“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愿意救几个劳工，还是救一个国家？”李军缓缓问道。

　　这样的问题仇凌从来没有思考过，心中只有仇恨，也从来不知道如何实践。此刻陡然听到李军发问，不由得热血澎湃，当即斩铁截铁道：“当然救国。我中华自满清积弱已久，男儿大丈夫先天下之忧而忧，只是我一介草莽如何救得了整个国家？”

　　李军点了点头：“我是药房掌柜。我手里就有一剂良方……”

　　仇凌盯着李军的双眼：“李大哥直说无妨，仇凌愿闻其详！

　　李军走到窗前，小心看了看窗外的景况，忽然拉下窗子，走到李军近前，低声道：“你可曾听过共产党？”

　　仇凌听到这三个字先是一愣，随即缓缓点头：“略有耳闻，说是一个新的革命党派……”

　　李军点头：“没错。是一个要解放劳苦大众，拯救中国于水火之中的新党。”

　　仇凌恍然大悟道：“李大哥难道你是……？”

　　李军微微一笑：“我在上海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让更多的中国人尤其是底层劳苦大众们能意识到眼前的危机，能在浑噩中觉醒，为新中国的崛起而战斗，为亿万同胞的幸福而发声。”听到这里，想到他那些死伤的兄弟还有十几年置办的家业都被杨守才吞噬，仇凌这个莽汉此时双眼也充满了神往，忍不住问道：“有这样的党派？”

　　“是。”李军道：“我来到你们身边，就是希望能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来团结上海更多的工人朋友，共赴大业。而现在，我觉得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李大哥，你觉得我可以？”仇凌低声问道。

　　“你当然可以！”李军肯定地道：“不管以前你是怎么做的，但我刚接触你不久，就发现你有勇有谋，做事果敢，处处都站在底层兄弟的立场，在工友中备受推崇。只是你没有找到一个斗争正确的方向……”沉吟片刻，转而问道“你知道在上海，最大的毒瘤是什么？”

　　仇凌略略思忖：“鸦片？”

　　“对，就是鸦片。”李军道：“烟土生意向来一本万利，虽然表面上北洋政府不许买卖鸦片，但是杨守才、雷地宝之流，仰仗着洋人势力，勾结地方军阀，买通水路陆路，大肆贩卖鸦片。他们中饱私囊，老百姓却积贫积弱……不仅如此，现在军阀割据，各自为政，从烟土生意牟取的暴利已然成了这些军阀势力的主要经济来源。”

　　仇凌点点头，缓缓道：“荼毒百姓，豢养走狗，这东西不除不行！”

　　“没错。”李军道：“上海正处于敏感地带，的确举步维艰，但我们还是要做！如今国共两党基本达成共识，打倒列强消灭军阀，南方革命军的呼声越来越高，广州一带已经打出片天地，上海也指日可待了，所以我们更要为即将到来的革命军铺路。此时若能压制鸦片生意，不只是救了那些被鸦片毒害的家庭，同时也是对军阀力量的压制，支持了南方革命军。打蛇打七寸，这种套路已经在四川、贵州等地的反抗中初见成效了。”听到李军的陈述，严华双眼放光，仿佛被救之前，只知道让一帮兄弟跟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从没想过可以看到了一个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新天地，他攥拳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鼓作气，索性斩断他们的鸦片生意！”

　　“没错！这是我们的首要任务。”李军肯定了仇凌的想法，转而又道：“但我们也要看清形势，不能盲目乐观，毕竟从满清到现在，鸦片之毒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很难立时去除。但我们要心怀信念，要团结更多的工农阶级和社会进步人士，伺机而动。”

　　仇凌激动地说：“李大哥，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大的理想抱负。我仇曾凌落草为寇也是因为这乱世之中想偏安一隅，你若不嫌弃，仇凌以后愿意跟着你干。”

　　李军道：“不是跟着我，是跟着我们的党。”

　　“共产党？”

　　“对，共产党，一个真正能救中国的党。”

　　听到这里，仇凌已是心潮澎湃。在他有生以来，眼中第一次闪现出异样而奇特的光芒，那是理想的光芒在他眼中、脑海中、心中悄然绽放，并盛开到他灵魂深处。从此以后，仇凌还是仇凌，但绝对不是从前那个只想着当大哥，当山大王，只想着报仇，只会逞匹夫之勇的仇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