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四少各自上楼，左右聚在梁少雄两边，凭栏下望，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洪浩和我，就好像看着马戏团里的猴子。

　　洪浩抱拳僵在当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少雄，半晌说不出话来。梁少雄脸上似笑非笑，也直勾勾地看着洪浩，一言不发。

　　洪浩这辈子从来没同任何一个女子对视这么长时间，一时竟有点不好意思，似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好面红耳赤地扭头一旁，不敢再看她。

　　我显然察觉到了现场态势的微妙，连忙主动道歉：“掌柜的，对不住啊，第一次登门，就跟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梁少雄扶着栏杆，悠然道：“先声明一句，不是我的人不懂待客之道，是你们太胡闹了。你们到了我的地盘，也不自报家门，就直呼我的名讳，我的人当然要动手。”

　　我连忙点头：“是是是，您说的是……”

　　梁少雄看了看我：“金少先生是吧？”

　　我愣了一下，忙一抱拳，谄媚地笑道：“您叫我金少就行，小金也行……”心中却暗想：我们来的时候谁也没告诉谁啊，怎么就被他知道了……

　　“那可不敢，”梁少雄笑道：“你金少先生现在贵为雷公馆四当家、英租界华捕探长、又是首富林哲瀚的乘龙快婿，我哪敢怠慢呢？”

　　我赞叹道：“果然是消息灵通啊！”

　　梁少雄道：“好说，我跟你们小雷先生也是旧相识了。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和你计较的。我这四位姑娘平日里就喜欢比划比划，平日很少遇到对手，今天输给了教头洪浩，却也不算丢人。你们有事不必顾忌，直说就是了。”

　　“掌柜的明人快语，那我就不啰嗦了。”我说着，从怀里拿出张雪的画像：“今天来是有事相求，我想找个人，我这里有她的画像，她叫张雪，是我……”

　　梁少雄忙一伸手，打断我道：“你现在的身份，至少坐拥雷公馆和英租界巡捕两大势力，却跑到我这里来让我帮你找人，岂不是笑话？”

　　我摇了摇头：“我不能动用那些力量，我自有难处……”说着，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梁少雄一摆手：“好，难处不听了，先谈好条件，再说要求。你凭什么觉得我能答应你呢？”

　　我诚恳地道：“这个人对我十分重要。所以不管掌柜的有什么条件我都会竭尽所能去实现的！只要您肯帮忙……”

　　梁少雄呵呵一笑：“真是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吗？”

　　“就算上五天揽月下九洋捉鳖，我也一定竭尽全力！”

　　“好，那我就说我的条件。你们可要听清楚了！”

　　“请讲！”

　　梁少雄往前一靠，用纤纤玉指指着洪浩，一字一顿道：“我要这位洪浩洪教头，陪我一夜春宵！”我和洪浩闻言皆是大惊：“啊？”

　　这算什么条件？

　　洪浩全没想到这梁少雄会贸然提出这样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一时愣在当地，无法言语。在场的几十名姑娘和客人也都张大嘴巴，愣在当场，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梁少雄作为“花国总统”，不是“既不卖艺，也不卖身”吗？怎么今天偏偏撞了邪，对一个莽撞粗鲁的武夫起了意思？虽说这武夫也算得上仪表堂堂，形貌甚伟。可是从外表穿戴看来，这哥们压根就是个穷光蛋，可能混一辈子连个“长三幺二”都玩不起，又有什么资格与梁少雄共度春宵？要知道，多少豪门子弟一掷千金尚难见梁少雄一面，这洪浩的祖坟又冒了多少青烟，才能把这天上人请下凡间？

　　我察言观色，发现洪浩脸色通红，神情尴尬。显然众目睽睽之下，洪浩对于梁少雄的咄咄逼人颇已经有点“招架不住”了，忙走到洪浩身边，向头顶的梁少雄拱手道：“掌柜的，您说的这件事虽然不算难办，但我大哥尚未婚配，所以有些问题还需要讨论一下。这样，这件事咱们容后再议，我也会好好劝劝我大哥。我这就告辞，咱们山水有相逢，很快自会再见……”

　　梁少雄看着洪浩木讷尴尬的反应，心中早就乐开了花，咯咯笑道：“好吧，那我就给你们时间，什么时候想通了，回来找我就成。”我一听，如获大赦般将洪浩从凤凰居里拉了出去。走出大门后，两人长长舒了口气，如同泄了气的两个皮球一般耷拉着脑袋。

　　我道：“榜爷提醒过我，说这娘们脾气古怪，不好相与，可万万没想到啊……这哪儿是不好相与啊？这根本是没道理可讲嘛！我金少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这‘花国总统’还真是不是一般人！”一边说，一边斜眼观察洪浩的反应。

　　洪浩不置可否地道：“我想她一定是生气我们在她的地盘上大打出手。等她气消了，咱们再上门拜访就是。”

　　我摇头道：“你真这么认为？我们能等，我怕师姐等不了。要我说，大哥你刚刚就应该答应她。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没准这事儿就已经成了，你还白白占了个便宜。这小女子，哪只是小女子啊，简直就是大大的美人……”说到这里，见洪浩依然油盐不进，我急得咽了口口水，加重语气道：“你说你？这么大的便宜你还不占？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只可惜她选的不是我啊……”洪浩听到这，脸色竟忽然红了起来。连说话也跟着磕磕巴巴：“你……你不要胡说！女孩子家……名节多么重要？！”

　　我听完，陡然瞪大双眼：“女孩子家？你居然说她是女孩子家？”

　　洪浩吭哧瘪肚地说道：“再说你大哥我……我也不是逢场作戏之人，如果这要是……真要是……那也是……必须是要娶回家才行。”说着，脸色更红了。

　　我察言观色，已从洪浩的话里听出了些门道，我错愕地盯着洪浩，惊问：“大哥，真的假的？你这么大把年纪，不会是，至今是，仍然是？……”

　　洪浩闪烁其词道：“好了，别胡言乱语了……”说着，快步走了出去。我在后面紧紧追上：“大哥，不对！我觉得这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啊……天啊。”说到这里，忽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你不会是龙阳之癖吧？大哥，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你不会是垂涎我的美色吧？你跑什么跑啊？堂堂七尺男儿，咱们兄弟好好聊聊嘛……”

　　洪浩只觉得我越来越像耳畔嗡嗡叫嚣的苍蝇，连忙加快脚步跑了出去。我在后面一路追赶，不断喊着：“大哥！跟你说，我真不是那种人。但你也用不着否认啊……”两人越追越远，路灯拉长了他们渐渐远去的影子。在我的欢声笑语间，两人的长影渐渐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来到凤凰居。因为是清晨的缘故，整条烟花巷一派寂静。街面上有几个寥寥可见的烟花女子自顾自地走着，甚至连头都不抬。

　　我进入凤凰居后，立刻有一名小厮迎上来说：“不好意思，我们现在还没开业。”

　　我淡淡一笑，说明自己身份和来意，又拿出一块大洋让那小厮去通报一声。那小厮听到我的身份顿时肃然起敬，接过赏钱，连忙跑到二楼通报去了。

　　不多时，小厮过来请我进入，说掌柜的正在二楼雅间等候，劳金爷大驾前往。我也不废话，随那小厮上了二楼。推开雅间房门时，见一个刚刚梳洗好的梁少雄正坐在桌前等候，身旁并肩站着昨晚见过的“护城四少”。梁少雄娇笑道：“这么早我还以为是谁来找我呢，原来是金老板啊。”说着，请我坐在对面，还给我倒了杯茶，娇声道：“一大清早的你就堵门口了，这么上心看来这人对你很重要啊。”

　　我捧起茶杯，啜了一小口，点头道：“是，掌柜的明察秋毫，这个人和在下是生死之交。”

　　梁少雄问打道：“可你怎么自己来了啊？洪浩呢？”

　　我道：“我大哥这个人就是有些木讷，得罪您的地方，多多包涵。您就别跟我们计较了。”

　　“计较？这是什么话？”梁少雄道：“你有你的逻辑，我有我的规矩。你求我办事我当然要有条件，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啊！”

　　我憨笑道：“我大哥他……实不相瞒，他啊，经验太浅，基本就等于没有，我怕他……嘿嘿……我怕他伺候不好您。”

　　梁少雄咯咯一笑：“没事，我能伺候好他。”说着，身旁的“护城四少”都是抿嘴偷笑。

　　“啊？”我一愣神，一时没明白梁少雄的意思。

　　梁少雄指了指身边的四个人：“啊什么啊？她们四个是‘风’、‘花’、‘雪’、‘月’，风柔、花媚、雪冷、月朗……”

　　我这才敢打眼仔细瞧这四位。果不其然，这四位也都是绝色美女。而且气质和名字相得益彰。该柔的柔，该媚的媚，该冷的冷的，该帅的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