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华知仇等人从落蛮城出发的日子过去了一个多月,而他们也已彻底深入洋州腹地。
一个多月来,他们共碰到过三波打完秋风在返途路上的驰洋人队伍,除了第一次碰上的人数最多,后两次都是二十几人,无一例外的被王文猛率队解决,十分迅速,也有惊无险。
而他们这支队伍的存在和惊人的战斗力,同样毫无意外地传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部落,这一切都在王文猛的掌控内。或者说当初安东大将军张长青派他们来此,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这般。
除了探查,还有威慑。
此时已是寒冬。昨夜刚刚下过雪,入眼处一片银装素裹。而这支五十多人的莲花军骑兵正缓缓走在雪中,身上甲衣因为天气的原因已冰冷难耐,众人只能再添上厚厚的毛皮大氅盖在外面,也给所有马匹都披上了御寒的衣物。
远远看去,竟也和在平原中游荡的驰洋小部落相差无几。
高在洲看向最前面的王文猛问道:“将军,咱们这一路行来也见过好些个驰洋人部落了,怎么不全部拿下呀?省得他们到时候又去打秋风,直接扼杀在摇篮里,岂不快哉?”
王文猛白他了一眼,答道:“你小子别整天只顾着打打杀杀的,那群驰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呢。”
“驰洋人部落,大大小小共有上千个,点缀在洋州大地上。在他们之中,赫原部落是最大的,围绕着赫原家族,还有好些其他大部落,就像星星围绕着月亮,共同组成了驰洋人政权,也可以叫王廷。”
“洋州这地方,冬季寒冷,驰洋人又是游牧民族。所以驰洋王廷每到冬天的时候,都会整体迁徙到洋州的西南边,那里离金州更近,春天来临之后才会再次迁徙回到东北边,和咱们辽州两两相望。”
“而这些没有随着王廷一同迁徙的,基本都是小部落。一来实力不够,二来他们也只是为了生计发愁的普通人罢了,和我岚朝百姓没有太大区别。敢去打秋风的那些骑兵,大多是王廷里大部落派出来的,跟这些小部落没有什么关系。”
“咱们安东军,职责是守卫国门、保护百姓,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要是见到驰洋人就杀,碰上部落就屠,和打秋风有什么两样?”
高在洲被这番话噎住,讪讪地笑道:“将军说的在理,是我考虑不周。”
柳诏东却打趣道:“你哪里是什么考虑不周?你只是单纯的手痒罢了,这毛病可得改改。”
“赵东(诏东)说的对!”王文猛、华知仇还有肖星雨同时点头附和。
此时又一组双人斥候小队奔回复命,没发现什么异常。
待二人归队后,王文猛回头问道:“下一组该轮到谁了?”
华知仇连忙应道:“将军,该轮到我和诏东哥了吧。”
“嗯……”王文猛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俩就往西去吧,小心点。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
“再走两天,咱们也该是时候打道回府了。”
二人应了一声,脱开队伍向前方疾驰而去。
这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对他们的改造极大。华知仇从记事起就呆在七侠镇,曾到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跟着余渊去过一趟安东府,所以身上一直摆脱不了那股稚嫩之气。
至于柳诏东,从小在皇宫中长大,虽然知道的东西多,但也大部分都是在书上看到亦或师傅所教,亲身体会不多,身上更是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个富态模样。
而今二人仿佛变了一个人般,华知仇身上多了刚毅肃杀之气,柳诏东的脸上也平添了几分风雨磨砺之感。现在的他们,才真正成为了莲花军的一员。
二人边聊边探,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开了队伍一个时辰。
柳诏东率先停下马,说道:“休息片刻,而后准备归队吧。这场雪下的可真大呀,若是没有来时的马蹄印,怕回去的时候就要迷路了。”
广阔天地间,入眼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几棵大树傲然挺立,却也同样披上了一层银装。在午时阳光的照射下,四周都亮的有些刺眼,极容易令人迷失方向。
华知仇应了一声,二人下了马,准备休整一番。
“以前骑马还真没觉得这么累,这一个多月过去,大腿都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了。”柳诏东盘腿坐在地上,喝了口水。
“是啊,整天在马背上呆着,前一阵子都快不会跑路了。”华知仇对此深有感触。
又坐了一会儿,柳诏东起身,将衣服上的雪拍拍干净,上了马说道:“准备往回走吧。”
“嗯。”华知仇也跟着上了马。刚要调转马头,却突然愣了神,停下动作。
柳诏东察觉到异样,看了眼华知仇,又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有人!
二人此时正在一座缓坡上,而过了中间的洼地,在远处另一个缓坡上,有两个人正骑着马缓缓而来。
华知仇定睛一看,那二人身穿厚厚皮甲,胯下骑着高头大马,一股精悍的样子,竟然是驰洋人的斥候骑兵!
之前他们杀的那三伙驰洋人,根本没有派斥候的意识,便谈不上什么正规军队,充其量算是欺负辽州百姓的散兵游勇,因此都是一触即溃,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而眼前既然出现了两名斥候,那就说明——在他们身后,一定有一支真正的驰洋人军队!
这件事非同小可,很有可能就会碰到他们这番定春风行动中最棘手的敌人,而且说不定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华知仇死死盯着那两道人影,嘴上问道:“诏东哥,怎么办?”
对面那两个斥候显然也发现了他们二人——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一切外来之物都显得那么扎眼。
眼见着两名斥候策马而来,柳诏东心思急转,说道:“不能跑。地上的雪积得这么厚,马匹提不起来速度,甩不掉他们。相反,他们只需要远远地吊在后面,就能一路跟来,发现我们大部队的位置。”
“那就打!”华知仇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不急,先看看他俩怎么办。”柳诏东将长矛微微提起,挡在他的前面。
“我们现在穿的这套衣服,和驰洋人没什么太大区别。距离这么远,他们应当暂时还认不出来咱俩是岚朝人。”
“先慢慢过去,然后随机应变吧。若是他们两个要跑,咱俩反而可以吊在屁股后头,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华知仇微微点头:“好,就这么办。”
随后二人也轻提缰绳,慢慢地向前走去。
当对面的驰洋斥候看清二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精钢武器时,也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当即再催胯下坐骑,向着他们全速奔来,只见骏马四蹄翻腾,在身后带起一人多高的茫茫白雾。
而华知仇和柳诏东此时反而停在了原地。由上而下,势如破竹,也是一大可用之处。待对方距此不足一里地时,二人终于大喝一声,提着手中武器迎了上去。
双方一触而过,“叮叮”的两道金铁交击之声,谁都没占到便宜。
柳诏东以前练过箭术,拽着缰绳将马猛地一横,取出身后弓箭,一瞬间便张弓搭箭,射了出去,正中其中一人的坐骑。
跟斥候打架,抓了比杀了要有用的多,无奈间他只能出此下策。
那匹马中了箭,马蹄一软当即跌了下去,将身上之人甩在雪堆里。另一名斥候见状,顿知不妙,也不掉头,驾着马就要继续往前冲去。
可如今漫山遍野的都是雪,再快又能跑到哪去?
柳诏东轻蔑一笑:“想逃?”当即张弓搭箭,又是一箭飞驰而过,再中。
随着两名斥候双双跌落在地,先前摔的那人捡起地上弯刀站了起来,可他却并没有跑来攻击华知仇二人,反而举起刀向同伴冲了过去,嘴里一通怒吼,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来,同伴的软弱和背叛让他陷入了暴怒。
华知仇连忙催马上前,抡起手中长枪,将那名驰洋人的弯刀打飞,继而又一枪杆拍在胸膛,将他再次击倒在雪地上。
本以为会是一场胶着的马战,不料却被柳诏东射出的两箭直接偷袭成功。那脾气暴躁的驰洋人不甘心地躺在雪地上,破口大骂,而另一名同伴却只是安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柳诏东和华知仇翻身下马,分别将那两个驰洋斥候拴在坐骑后面,而后便一路拖着返回了队伍。
这场交锋,顺利到华知仇也觉得不可思议。按理来说就算一人跌落马下,另一人无论将他接上自己的坐骑亦或下马陪他防守,就算打不赢,好歹也能拖上一阵子。
却没想到二人中有一个胆小的,见势不妙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若是平时,逃了也就逃了,可他忘了这遍地的积雪,马根本跑不快。直到也中了一箭跌下马后,他更是放弃抵抗,顺势往地上一趴,动也不动,想通过装死来躲过一劫。
返回的路上,华知仇二人无奈地笑着,极为同情那位被坑的老哥。
毕竟谁也不想在战场上时,身边的袍泽兄弟是如此懦弱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