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蛮人虽来势汹汹,却在撞到牢门后戛然而止,只是紧紧盯着面前几人,嘴里不断地喘着粗气。
张长青对于战阵厮杀的事都经历过无数次,自然不会被眼前这点场面惊到。似乎是感受到他只是情绪稍显激动,并未露出任何杀气,便伸手轻轻拨开了护卫在身前的狱卒,想看其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雪蛮人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呼吸声逐渐减弱,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你可是……张长青张将军?”
他竟然会说汉语,令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雪蛮人数量不多,大多生活在洋州的边缘区域以及更北的雪州,平日里与南边的驰洋人有些来往,而对于更南边的中原文明则接触很少。
至于想找出这种会说汉语的雪蛮人,就更是百里挑一了。一是用不上也没人教,二是他们虽在力量和体型上占据着巨大的天然优势,但相比之下智力则稍显逊色,对于浩渺精深的汉语言文化,学起来颇为费劲。
总而言之,他们就算笨但绝对不傻,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去做呢?
这个雪蛮人从被抓进牢里到如今,已过去两年有余。这两年多以来从未有人听他说过一句话,更不要说汉语,甚至有人以为是一个哑巴。可他今日却来了一记平地炸雷,将所有人都给惊住了。
张长青脸上的讶异神情稍纵即逝,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我就是。”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个雪蛮人眼睛陡睁,愈发地激动起来,颤抖地吼了两个字:“恩人!”而后便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连带着手脚上的镣铐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恩人,我总算又见到你了。”待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含了一层雾蒙蒙的泪花,其可怜委屈的模样属实令人难以将其与巨人般的身躯联系到一起。
张长青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不禁向前走了两步,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即使跪下来也仍与自己身高相仿的庞然大物。
与脑海中那个尚小的模样对比半晌,有些迟疑地问:“你是……塔尔木?”
雪蛮人连连点头,激动地说道:“恩人竟然还记得我!我就是塔尔木!”
他恍然大悟,感叹道:“这一别,二十年了吧,当时你的个头还只有我腰那般高,如今却已经是个健壮的汉子了。”
塔尔木似是从那日后便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竟分毫不差地答了上来:“二十年又十个月零九天。恩人,终于再见到你了。我塔尔木,死而无憾!”
说完,他便伏下身子,咚咚地磕起头来。
于理而言,雪蛮人的习俗与驰洋人相似,并无中原人所有的三拜九叩之说,他们表示臣服亦或感激的大礼,便是单膝跪地,右拳抱胸。而塔尔木的表现,明显是对中原文化浸染颇深。
“不必如此,快起来。你妹妹塔日梅呢?”说着,张长青上前扶起塔尔木。
塔尔木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低落地道:“塔日梅心里受了伤。从那天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三年前生了一场重病,没扛过去。”
张长青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恩人。我把塔日梅埋葬了以后,回家便觉得不舒服,不吃不喝地躺了两天,两天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是在几天前,我才逐渐恢复了记忆,想起来当初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说着,他红透了脸庞,声音也越来越小,一股愧疚感席卷全身。
“你这是得了雪煞,已经治好了,没事了。”张长青出言安慰道:“顺便帮个忙,你们的语言我不会说,你帮我把他们召集起来,告诉他们这件事。”
塔尔木点点头,起身向监狱深处喊了一嗓子。
不大一会,各个牢房内都传来铁链摩擦的声响,一个个雪蛮人的壮硕身影从暗处浮现,默不作声地看着。
张长青咳嗽一声,对大家道:“我是辽州的负责人,张长青。你们患上了雪煞,因而失去理智,前来攻击军营还有附近的百姓。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用蛮力制服你们,关在这里。”
“现在看来,应该是没事了。前一阵这里来了位神医,叫南宫仁。”说着,他后撤一步,将南宫仁让在身前。
“南宫神医看过你们的病,开了方子。两个月过去,看来药很有效,你们的雪煞被压制下去了。雪蛮人部落平日里与我们几无冲突,先前你们被侵袭了理智,身不由己也可以理解。”
“既然如此,三日后你们便可出狱了。都回家去吧,消失了这么久,家人一定十分担心。我们大岚王朝,一直秉持着与相邻民族友好相处的原则,不会主动挑起事端。”
“国家和平,百姓就安居乐业,不论中原人,还是雪蛮人,亦或者驰洋人,都是这个道理,百姓是无辜的。希望你们回家以后,也能将我们的心意传达回去,拜托了。”
说完,张长青双手抱拳,向面前的所有雪蛮人敬了一礼。
塔尔木将他的话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翻译了过去,整个监狱沉默良久。
突然,一个雪蛮人单膝下跪,抬起右拳,重重地锤在自己的胸膛上。有了这个先例,便有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所有雪蛮人皆跪在地上,向张长青和南宫仁二人行着他们最大的礼节。
塔尔木也跟着跪下。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二人,用汉语说道:“谢谢。”
……
柳诏东,高在洲,肖星雨及华知仇四人仍走在白泽江边上,前方不远处,伫立着由不算城墙的黄土堆围成的一座小城,城门上挂着一块风吹日晒的小匾,勉强映着三个字——白泽县。
华知仇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星雨姐,你开脉的时候,一共冲了多少脉关呀?”
“十二个。”
“诶?你也比在洲哥少一个呀!”华知仇听闻,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高在洲脸色难看,傲娇地冷哼一声:“看你小人得志的样子。星雨比我少一个,我没什么可丢人的。可我着实想不明白,你这小子竟然才只有六个,真是没天理!”
肖星雨听到他只有六个,也惊了一跳“没想到你这么少,这得是天才了吧!”
“对,星雨姐说的一点没错!天才,天才!”华知仇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想挨扁就直说。别说六个了,就算你一个脉关也没有,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我也能揍的你满地找牙,见不着北!”高在洲亮起拳头威胁道。
华知仇做了个鬼脸,转头看向一旁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插科打诨的柳诏东,话锋一转:“诏东哥,你练的是什么功夫呀?也和我们一样吗?”
柳诏东沉吟一番,答道:“不一样。皇室子弟练拳脚大都是为了强身健体,谈不上什么建树。我是小时候特别感兴趣,央求父皇准许我学功夫,父皇便派了大内侍卫统领和夜不收统领做我的两位师傅。
“他们教我的心法,没什么脉关之说,只是打坐修炼,经络穴位先背下来,再一遍一遍地运气走脉就行了。”
“他们说这是正统法门。这心法虽然进步慢,但似乎没有上限,天生适合有王者之心的人练,心境越高,将来的成就便越高。”柳诏东说到这,自嘲地笑了笑:“我的王者之心还没修炼到位,也只是个三脚猫功夫罢了。”
“夜不收?那是什么呀?”华知仇的注意力总是奇奇怪怪。
“哦,夜不收是一个军种的名字。”柳诏东解释道:“说起来,夜不收还是我们岚朝的第一任安东大将军——莲花侯张荷一手建立的。当年跟着岚太祖,也就是我的祖上柳足中打天下的时候,夜不收是张荷手下斥候的外号,这群人,打架不要命,屡立奇功,而且多是在夜晚行动,因此才得了这么个称呼。”
“随着后来的发展,夜不收这三个字就不再是莲花侯一家的宝贝了,其他的将军都跟着学,一直传到所有军队里。岚朝建立后,岚高祖将夜不收这一名号正式建军,指挥权便收归皇室所有了。”
“如今的夜不收应该有不足一万人的建制,都是武功高强的人,平时分散在全国各地,几人编队完成任务或者刺探消息。由于不成军,不上战场,任务保密行动隐蔽,所以没什么人还记得这个名字了。”
“哦……”几人头一次听说还有这么一个组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