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孙的,你是不是又想挨鞭子了?”
“说了多少遍了,马要洗干净,马厩里的粪土必须及时清理。”
“这些可都是王上收藏的好马,但凡出现差错就要了你的脑袋!”
臭气熏天的马厩里,正有人捏着鼻子大声辱骂,话里话外透着鄙视。
而被骂的那个人,一身粗布衣裳,蓬头垢面,面对辱骂只是沉默不语,只是埋头铲马粪。
“干点活都不利索,怪不得当年王上把你赶到御马监。”
“像你这样的家伙,一辈子就跟马粪作伴吧!哼!”
“砰!”
随着一声闷响,好不容易堆积到一起的马粪又被直接踹散。
做完这些,骂人的家伙转身就走。
像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反正那家伙半点打不出个闷屁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刚准备走,扭头就发现面前站了几个人。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威仪凛凛,身穿玄色秀金丝长袍,而长袍身上的图案……
金丝钩绣出来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活灵活现。
在西蜀皇宫里,身穿玄色龙袍的人,只有一个!
骂人的家伙身子一抖,额头顿时溢出一层冷汗。
他咽了口唾沫,僵硬转头看向玄色龙袍青年旁边。
御前宦官总管周公公,新任金吾卫都尉白祁,还有一众殿前侍卫……
因为身份品级不够,他从来没资格上殿,但从眼前这个阵仗和那件玄色龙袍,他还是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小的御马监掌司吴德,见、见过王上!”
说话的同时,吴德已经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站在吴德对面的,正是秦政为首的一众人。
“只是一个掌司就这么大的官威,如果官帽子再高点,岂不是都敢指着寡人的鼻子骂了?”
听到这话,吴德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小的不敢!”
秦政冷笑两声,抬手指了指马厩:“去道歉,不然就洗好脖子等死吧!”
“喏!”
吴德立即起身,连滚带爬朝马厩跑去:“孙公瑾,不,孙大哥,我错了!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那么跟您讲话!求您饶小的一命!”
吴德跑的太着急,结果脚下一滑,一脑袋戳到地上,刚好扑到踢散的马粪上。
眨眼的功夫,吴德身上脸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马粪,还散发着浓郁的臭味。
孙公瑾,也就是最开始挨骂也闷不做声的人,只是看了眼吴德,表情沉闷,像是完全没听到吴德说的那些话。
“孙大哥,我喊你爹还不行吗?求您替小的求求情,小的还不想死啊!”
吴德顾不得满身马粪,跪着扑到孙公瑾面前,哭声哀求。
大概是被吴德嚷的烦了,孙公瑾才闷声道:“要砍你脑袋的是他,求我没用。”
“啊?”
吴德抬头看向孙公瑾,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混合着马粪,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吴德看了看孙公瑾,又扭头看了看秦政,最后还是没那个胆子找秦政求情。
“孙爹,小的真知道错了,小的不该骂您,也不该打扰您忙活,您就替小的求求情吧!”
随着秦政等人靠近,吴德更慌了。
就在吴德以为小命不保的时候,秦政皱眉呵斥道:“滚吧!”
闻言,吴德身子一颤,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孙公瑾略感意外地看了秦政一眼,很快又垂下头去。
“谢谢王上,谢谢王上!王上万福金安!”
撂下几句吉祥话后,吴德半点不敢耽误,起身就跑。
片刻功夫,臭味熏天的马厩里就只剩下秦政等人。
马厩里,孙公瑾面无表情,抡着铲子把散乱的马粪归拢到一起。
马厩外,秦政静静望着孙公瑾,身旁站着周公公、白祁等人。
孙公瑾不说话,秦政也不着急开口。
孙公瑾,寒门学子出身,靠一篇《定国策》在李御负责主持的殿试中夺得状元头名。
《定国策》中,对李御在内的朝臣把持朝堂的情况大肆批判,即便如此,李御还是给出“此子为官可平一城安稳为将可保一地平安”的评价。
这样的人,本来该是西蜀朝堂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直到对方对原身不理朝堂,只懂吃喝玩乐的事情直言纳谏。
结果原身一生气,就把这位状元郎打发到了御马监养马。
这一养,就是四年。
等到将踢散的马粪都归拢到一起,孙公瑾才抬头看向秦政:“吴掌司做这些事情,是为了讨好你。”
他出言冒犯王上,才被王上赶到了御马监,这是西蜀朝堂人人皆知的事情。
王上都不喜欢的臣子,其他人又怎么敢表露好感。
不只是吴德,整个御马监所有人都想通过欺负他获得秦政的赏识。
“放心。”
秦政笑了笑,随口解释道:“寡人不会杀他。”
孙公瑾说的话非常简单,无非只想表达一个意思。
吴德做的这些事情,只是为了他示好,结果他反手把吴德脑袋砍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得到这样一个答复,孙公瑾皱了皱眉。
不会杀?
他还以为秦政表面上让吴德离开,但实际上会暗中安排人动手。
毕竟这位可是国君,整个西蜀都是对方的,在皇宫大内杀两三个人,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想归想,孙公瑾还是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又重新低下头。
反正这些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他只需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刷马、遛马,御马监的活计听起来简单,真要忙起来还是比较费事的。
“你不好奇寡人来这里的目的?”
见孙公瑾牵着马就要离开,秦政主动开口了。
他这次来的目的,可是为了把这位曾经的状元郎收为己用。
“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看我过的有多餐吗?”
孙公瑾头也不抬,声音沉闷:“现在你看到了,满意吗?”
“放肆!”
旁边,周公公冷声呵斥道:“孙公瑾,注意你的称呼!站在你面前的,是当今国君!你怎敢一口一个‘你’称呼王上!”
“没事。”
没等周公公继续呵斥,秦政先一步抬手打断。
见状,周公公这才退回到一旁。
秦政望着模样狼狈神色沧桑的孙公瑾,思索良久后才开口道:“你写的《定国策》,寡人又特地翻看了一遍。”
“虽说这篇策论写的的确有可取之处。”
秦政一边注意着孙公瑾的表情,一边淡然道:“不过寡人觉得,里面有些地方写错了。”
孙公瑾猛然顿住脚,死寂的目光中浮现出几分异样情绪。
而秦政还在不紧不慢道:“比如说与蛮夷结盟,寡人觉得就不太行,我西蜀虽然是偏隅一地的小国,但也是有尊严的。”
“和蛮夷结盟?还跟蛮夷通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孙公瑾看着秦政,捏着缰绳的手,关节微微泛白。
秦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上则还在继续说着:“除此之外,还有跟西魏结盟,西魏屁大点地方,也配跟西蜀结盟?”
“对了,还有什么防范北周?北周国强马壮,一直致力于与西蜀交好,为什么要防范……”
“不对!”
孙公瑾猛然开口,当即打断秦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