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打了胜仗的庆功宴,但接风酒还没来得及喝,就有人主动跳出来求秦政把白蒙绑了送给北周请罪。
放到平时,秦政或许还会跟对方掰扯掰扯。
毕竟对方是御史台出身的言官。
前世古往今来无数帝王,哪个人不得跟这些杀人不用刀的读书人好声好气说话,免得死后被人在青史上留一笔“暴虐不堪”的评价。
只不过,马流找错人了。
先不说秦政在乎不在乎身后名,如今的情况是,白蒙大战而归,战功赫赫。
不直截了当摆明立场,以后谁还敢替他卖命?
秦政从马流身上收回视线,目光转向吏部尚书许玉山。
如果说最开始他并不确定马流站出来是否接到了李御的授意,那么现在,他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
剩下的一成,是因为李御还没有亲自上台。
跟许玉山对视良久后,秦政缓缓启齿:“你说,寡人不能杀他?”
被指到的马流身子轻轻一颤。
许玉山面对质问,则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文人的处惊不变,读书人的坦然,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
“回王上话,马流不能杀。”
许玉山拱手行礼,恭敬道:“白老将军凯旋而归的确有功,但此举也势必会引起北周的反扑。”
说到这里,许玉山身子微微弯曲:“看在马流言语还算有些道理的份上,还请王上留他一命。”
“呵!”
秦政冷笑一声:“那照你的意思,寡人真的要将白老将军绑了,送给北周请罪?”
“臣没有这个意思。”
许玉山抬头看向秦政,直截了当给出否定的答案:“臣只是建议饶马流一命,今天的接风宴,本质上毕竟是庆功宴。”
“庆功宴上见了血,终究是不美的。”
“还请王上三思而后行!”
一番话说完,许玉山再度拱手行礼。
秦政皱着眉头,沉默良久。
就在秦政还在纠结如何决定的时候,站在旁边的白蒙突然抬腿。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刚才还嚷嚷着要绑了白蒙的马流,当场就被踹飞出去。
而且,踹他的人正是白蒙。
“狗栏子的东西,一个靠耍笔墨混到朝堂上的软蛋,还想绑老子?”
白蒙的出手和破口大骂来的是那么猝不及防,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所有人还正满心愕然的时候,白蒙上去又是一脚,当场把刚爬起来的马流又踹翻。
“老子在外面行军打仗,连北周的将领见了老子,都恨不得夹着尾巴跑,你还敢在老子面前乱吠?”
马流倒在地上挣扎了好半晌都没能再次爬起来,足以看出白蒙出手的时候,并没有留力气。
换成别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早就有人跳出来指责了。
什么无视国君,什么不知礼数……
一大堆的高帽子能压得人抬不起头。
可偏偏动手打人的是白蒙。
当朝唯一一位骠骑将军,历经两朝而不衰的老将,备受王上信任,还立下赫赫战功。
最重要的是,白蒙还是保皇派的领头人。
谁敢指责?
谁有那个胆子?
别看马流敢在秦政面前嚷嚷,可真到了白蒙动手的时候,他也只敢趴在地上等死。
场上足足死寂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
全场鸦雀无声,连许玉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朝臣们既震撼于白蒙的突然动手,又茫然于如何圆场。
秦政下意识看向白蒙。
白蒙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王上,别因为这种狗玩意儿烦心,老臣都懒得跟他计较。”
闻言,秦政心中无奈一笑。
没想到,最后白蒙替他圆了场。
白蒙跟秦政说完话,又转头看向许玉山:“许尚书,你要不要看看那小子死没死?本将军出手没轻没重的,别两脚把那家伙踹死了。”
“这……”
许玉山稍愣了一下,继而拱手道:“看着还有些动静,想来也就受了些皮肉之苦而已。”
“那就行。”
白蒙点点头,看似无意道:“以后再有人想搞鬼,先看看自己脑袋上的官帽子带的牢靠不牢靠,三品以下的就别冒头了,打着没手感。”
许玉山歉意一笑。
保皇派朝臣们则听得热血激昂。
最后,秦政开口收尾:“众爱卿,此次可是为了替白老将军接风洗尘,共举杯吧!”
周泽立即打了个手势,早就候在旁边的宦官宫女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上,是早就倒好的酒水。
直到这个时候,这场接风宴才算是正式拉开帷幕。
而且,没等酒水入肚,秦政紧接着又补上一句:“到时候,众爱卿可别忘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贺礼。”
听到这话,本来就满心憋屈的保国派朝臣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明明他们还等着看笑话,结果狐狸没打着反而惹了一身骚,最后还得捏着鼻子送上厚礼。
他们在中书令李大人的带领下,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啊?
念及李御,不少人都下意识将目光转向旁边。
李御端着酒杯,神色如常,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样。
见状,保国派朝臣们心里才算安定一些。
北定门前宴会如期举行的时候,不远处的军阵中,被白蒙亲卫护在中间的那两人神色各不相同。
男扮女装的女子嘴里发出不屑的切声,说的话倒是还算中听:“西蜀国君还算有点骨气嘛,最起码还知道替白蒙出头。”
虽然她听不清楚远处的对话声,但秦政厉声斥责的模样,她还是看得到的。
而那个被女子称为郑叔的中年人则皱了皱眉,眸子中闪过一丝思虑神色。
的确。
只是站在远处看的话,足以看出西蜀国君对白蒙极其重视。
但实际上,从远处那些人的对话声中却不难看出,那位被誉为“自污名声藏拙多年”的西蜀国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英明。
西蜀国君的确出面了,可最后的结果却是白蒙出手,才没让场面彻底失去控制。
单单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他或许应该考虑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雄心壮志的西蜀国君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但在白蒙的把持下才勉强站稳脚跟的西蜀国君,却不是最佳选择。
毕竟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的话,如今的西蜀国君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以前的西蜀是中书令李御权倾朝野,如今则是镖旗将军白蒙威震四方,而西蜀国君,仍旧只是个傀儡罢了。
而且,武将把持朝政可远比文臣当家做主来的更危险。
果然……
百闻不如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