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厨三罪
陈恕己这话一出口,大堂内瞬间鸦雀无声,连站起身闹事的年轻混混都愣了一下。
随后,年轻混混嚣张大笑:“哈哈哈!你这混账知道就好!来来来,快给爷爷说说,你这三条罪都是什么?”
陈恕己完全不恼,抽出一双筷子,将红烧肉上的黑色长头发夹起来,大声开口道:“大家听一听,我这三条罪状都是什么。
首先,是我都已经将切肉的菜刀磨得跟干将莫邪一样锋利了,却没能砍断这么长的一根头发,此罪一;
其次,我把灶台烧得那么旺,堪比祝融亲临,猪肉都熟透了,头发居然都没有焦,此罪二。”
说着,陈恕己转过身来,居高临下俯视还坐在桌边,面色微变的年长痞子:“最后,能够接触到这盘菜的三个人里,没一个留有符合条件的头发,此罪三。”
话已至此,其他食客看了看留着短发的陈恕己和上官笙兰,以及满头银白长发的姬追雪,议论纷纷。
年轻的混混挂不住面子,情急之下指着柜台后面的步钰怒吼起来:“但是那边的呢?那家伙的头发不是完全符合吗?”
正在写账本的步钰眼都懒得抬,陈恕己头也不回,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喝:“找麻烦也得动点脑子!人家隔那么远,腿脚更不方便,哪儿来的条件往菜里面掉头发?!”
此言一出,看热闹的食客们登时哄堂大笑,大堂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自知今天两人算是出了大丑,年长的痞子不多言语,在桌面上扔下一块儿碎银,抓住还想再闹的年轻混混胳膊,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诸位,”趁着大家都开心,陈恕己抱拳朗声道,“小店之前出过一些事,大家应该也都清楚。但既然我接过手了,无论是饭菜还是住宿,定然不会让奸邪小人得逞,官府想必也会严加看管敢于闹事的一众宵小,日后大伙尽可以放心的来,开心的回!”
“掌柜的可以啊!”
“说的是!早看那炎刀帮不顺眼了!”
“以后亲戚来了,掌柜的给打个折啊!”
见自己打造好名声的基本目的已经达到,陈恕己笑着继续拱手,又给在座的请上一杯茶水后,在众人的欢笑声中跟姬追雪上官笙兰嘱咐几句,便走出大门,在门口义有帮成员的指引下吊在闹事的两人身后。
一路走过大街小巷,两人终于在一个陈恕己有点熟悉的地带停下脚步。
打量一圈周遭,陈恕己想起来这是自己之前找冯木匠时候来过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家似乎在庆祝重新开业的医馆,自己还在那里买过八角。
就在这时,那两个找事的来到一家院子前门,敲了敲门后瞬间没了影子,看起来有点像是被门后藏着的人一把拽进去的。
陈恕己见状顿时起了疑心,看看四下没人注意,便佯装散步,来到院墙边上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
“大人!大人!我刚从牢里面出来,就是来找我堂弟串门的!”
“少废话!串门还要带个跟班?牛二,你堂弟是怎么死的,你心里不清楚?”
“啊?!大毛死了!?”
“哦?装的还挺像的,说,没事干刚出来就找他做什么?说不出来人就是你们杀的!”
“大人冤枉啊!我说,我都说!吴老二的客栈不是又开了吗,我俩咽不下这口气,寻思今天去给新掌柜添个堵,没想到那新掌柜厉害得紧,当众羞辱了我俩,我就想找大毛这个当木匠的堂弟,晚上去给店门泼点漆,出一口恶气。但我可没害人的胆子啊大人!我看,就是对门那个冯木匠干的好事,他和大毛之前没少闹矛盾!”
“郑哥,好像确实是这样,冯木匠一周前还跟牛大毛大打出手,被关进牢房反省了一整晚呢。”
“嗯,走,去对面看看!”
听见里面的人要往外走,陈恕己连忙离开小院,直奔客栈回去。
到了客栈之后,陈恕己告诉上官笙兰跟姬追雪先不用招呼新来的客人了,随后来到柜台把刚才听到的内容都告诉了步钰。
步钰听完依旧淡定记账:“也不奇怪,牛大毛仗着自己有个在炎刀帮混的堂哥,整日嚣张得不行,经常强迫一些怕事的店家找他做工,却连给买来的媳妇改善一下生活的意思都没有,到现在她都只有一件冬装一件夏装,现在才死已经算慢的了。”
陈恕己听完挺好奇的:“买来的媳妇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步钰已经记完今天的帐,放下毛笔解释道:“金陵城年年冬天都有流民过来,卖儿卖女凑一份在冬日过活的保命钱,算是再经常不过的了……八角今天用的有点多,陈掌柜记得及时买上。”
这话题跨度有点大,不过陈恕己还是及时接上:“我知道了,但是八角这东西不好买,济世堂昨天才重新开门,存货也没多少。”
步钰倒是有些意外:“济世堂怎么重新开门了?”
“之前买八角的时候听说是老郎中去世了,他家的远房侄子从浙江赶来接过手,大致翻新了一下。”
“那就不奇怪了。”步钰闻言若有所思,“钱老郎中作为名医钱乙的后人医术高超,可惜据说年轻时积劳成疾阴气淤体,早就推断出自己活不过五十,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在陈恕己的记忆里,古代名医也就扁鹊华佗孙思邈张仲景李时珍这五人,其他的还真不清楚,只能耸耸肩表示寿元难违。
正在此时,一位捕快打扮的带刀年轻人气喘吁吁跑进客栈大门,抬眼看到柜台后的步钰,连忙来到她面前抱拳行礼:“步先生,今日早上又发现了一起命案,郑捕头已经将几个有嫌疑的带到县衙了,烦请您过去指点一二。”
捕快的话传入陈恕己耳中,让他大吃一惊:“你在县衙还有担职?”
步钰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只是看我脑子好,经常请我帮忙断案而已。”
说罢,她便撑着拐杖从柜台后走出,一瘸一拐准备出门。
大堂里的食客也都听到捕快的话,纷纷丢下铜板,准备一起去县衙看热闹。
心中吐槽古代平民的消遣真不多,县衙判案都上赶着去,陈恕己赶紧招呼上官笙兰和姬追雪把饭钱收好,带上钥匙锁了客栈再去看戏。
随后,陈恕己快步赶上步钰,来到她右侧搀扶住胳膊,帮她走的更快些。
步钰顿时有些不悦:“我自己能走。”
“我知道,我就想快些看到你断案的风采。”
听陈恕己这么说,步钰也只能叹了口气,任由他带着自己快步走向县衙。
来到县衙门口,陈恕己大老远就看到三四个人跪在县令桌前,地上不远处还摆着一具被白布裹住的尸体。
而见到步钰居然让陈恕己搀扶着自己过来,金陵城南北划分的南方金陵县县令赵传石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不过他也是当了不少年县令,很快就整理好表情,下令让衙役们隔开人群,不要扰乱公堂秩序。
在一众衙役的帮助下,吃瓜群众们纷纷划分好看热闹的前后位置,闭上嘴巴静待好戏上场。
在衙役忙活的时候,步钰先和赵传石拱手打了个招呼,蹲下身掀开白布观察一番尸体后,起身绕着被压过来的四人转上一圈,目光扫过牛大毛媳妇裙摆上几滴泥巴斑点后便找了张椅子落座,开始闭目养神。
对于搀扶步钰进来的陈恕己,以及由义有帮少主姬追雪带进来的上官笙兰,赵传石就当没看见,一拍惊堂木,朝台下四人喝道:“大胆嫌犯,你等可否知罪?”
第一次牵扯上人命官司,牛二和他的跟班本就心惊胆战,赵传石这一喝问,直接把他俩吓得拼命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啊!我等就是想找亲戚买漆泼门出一口恶气,绝对没有胆子杀人啊,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们啊!”
“闭嘴!”姬追雪就站在堂上看热闹,赵传石对两个夯货气不打一处来,“本官还没问你们呢,再有插话,本官就按咆哮公堂之罪,罚你们二十大板再说!惠娘,你是死者牛大毛的妻子,说说昨晚牛大毛去了哪里,以及你今早发现尸体的经过!”
“回大人的话,”身材瘦小,长裙上还打着补丁的惠娘一脸苍白,“昨晚我那丈夫帮济世堂刷完漆后,回来放下家伙事儿,在院里喊了一声要去吃酒,我在家等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就先上床睡了,夜里更是没睡好,醒来两三次也未见他回家。岂料第二天早上起来打水时,竟是直接在……在院子里发现了我那丈夫后脑流着血倒在地上,身体都硬了!”
说到自己发现牛大毛身死的场景,惠娘忍不住掩面而泣。
赵传石捋了下胡须,内心也同情这可怜的妇人,转而看向跪在面前的冯木匠:“冯建才,你和这牛大毛素来有仇,一周前还在坊市与其大打出手,本官说的可都是事实?”
跪在冰冷坚硬的石砖上,冯木匠额头尽是冷汗:“回县太爷的话,这些确实都是真的。”
见冯木匠承认,赵传石又是举起惊堂木,啪一声落在台面:“那你可知道,牛大毛就是因后脑被刨子重击而亡?!”
这句话,就如晴天霹雳般直刺冯木匠心窝!
随着赵传石一声大喝,冯木匠的脸色顿时红黄白青来了个遍,宛如在脸上开了家染色铺。
但即便面色难看,冯木匠依旧咬死了自己无罪:“县太爷,就算是刨子打出的伤口,蓝仵作还没验过牛大毛的尸呢,您不能暗指是我一刨子砸死了他啊。”
赵传石一听来劲了:“嘿你个冯木匠,臭脾气还耍到本官的身上了?我告诉你,姓蓝的昨夜去济世堂吃酒,现在还没醒呢。但就算没了他,牛大毛脑袋后面那么大的一个窟窿,你当大家伙都是瞎的不成?”
姬追雪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上官笙兰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么个糊涂官,连尸体都没验就直接下结论?
陈恕己只是觉得这赵传石脑子不好,就算牛大毛是被刨子砸死的,这刨子也不知道是谁的,你这么一说以后谁还敢找冯木匠做工,简直就是断人家财路啊。
公堂之上的赵传石可不清楚底下人都在想些什么,伸手从筒子里掏出一根签子:“冯建才,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本官早就猜出来了,一定是你在酒肆与那牛大毛打斗之后怀恨在心,趁着昨晚他喝了酒头脑不清,趁机将其砸死!”
说着,赵传石还得意洋洋的摆弄起手中签子:“本官已经派郑捕头去你家里搜寻凶器了,等找到之后,就给你大刑伺候,不信不你个冯木匠不开口!”
这话说得陈恕己没眼看,只能摇摇步钰肩膀,俯下身子低声开口:“你觉得案子怎么样?”
不耐烦的睁开眼,步钰翻了个白眼:“无聊的案子,衣服都没弄干净就来了。”
“啊?”
没等陈恕己琢磨出来步钰这话什么意思,出去搜寻凶器的郑捕头带着几个捕快回到了县衙:“禀报大人,属下从冯建才家中搜到了刨子,但上面并无血肉毛发残留,恐怕并非此案的凶器。”
“这……”似乎是没想到冯木匠真是无辜的,赵传石只好用眼神向步钰求助起来。
无奈叹了口气,步钰懒洋洋开口向惠娘发问:“惠娘,你昨晚替喝醉的牛大毛拎漆桶,不小心洒了一些漆引得他对你大打出手,你一时郁愤难解,趁他弯腰捡桶的时候一刨子砸在脑袋上,然后将刨子扔进了水井里,对不对啊?”
步钰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顿时哗然,而惠娘更是不堪,双腿发软跌坐在冰冷的石砖上:“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那,那只是个意外!”
见惠娘的表现印证了步钰的话,姬追雪和上官笙兰皆十分惊奇,陈恕己则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那赵传石更是大为震撼:“敢问步先生,这,这宛如亲眼所见的事发经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步钰抬眼看向陈恕己:“他来帮我解释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