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格国,凌都一区总部中心医院。
特别监护病房里,麦格正在以任务行动总指挥的身份,向司徒夜深询问记录风王围剿行动中他们没能了解的详细事态。
此时距离风王讨伐计划结束已有一周左右,今天却只是司徒夜深从昏迷中苏醒的第二天,他似乎很久没有如此长眠过了。
或许是因为那场与风王的战役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也或许是因为那场战役中他受了太重的伤,总之这一次行动结束,他在医院的特殊看护病房里足足昏迷了一周的时间。
他听说自己之前其实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诊断上也无法查明他到底会昏迷到什么时候,前些日子总部里还有一部分人怀疑他是不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不过他还是在昨晚的夜里睁开了眼睛,初在幽暗无人的病房里苏醒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仍旧在那片幽蓝色的空荡海底。
因为在他昏迷的那些时间里,他并非是全无意识的,有时候他常会做同一场梦,梦到自己仍旧留在那片幽蓝色的海底,望着海中那片已经看不出原本洞穴模样的废墟。
在那片废墟里,他总能够看见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瘦小男孩影子,男孩总会停在那片废墟里远远望着他,但是每次他一想接近那个影子,对方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那个男孩是谁,那是选择留在了那片海域里的杰斯卡,但即使是最后在他自己的梦里,他也抓不住那个男孩的手,只能看着对方的影子在自己面前出现又消散。
夜深不明白为何一切明明都结束了,自己的梦却还留在那片海域里的原因,起初他以为这只是自己对杰斯卡的事情难以释怀,但后来他又察觉到了除此之外,那个梦里似乎还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在梦里的那片废墟中,他总能感觉到明明已经被埋葬了的风王尸骸周遭发散着一股陌生的力量,那股力量时有时无,和魔质的感觉有些许相似却又并不相同,并且还一直在不断流失。
他无法在梦里探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只是每次那股气息出现之时他心底就会出现不好的预感,好像那样的气息本身就联系着某种灾难。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能够在那个梦里感受到一个陌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不过直到他彻底苏醒,他也未能找到那道目光的来处。
夜深不是相信虚幻玄学的人,但是他却很少忽视自己的梦。
因为梦是一种灵性直觉,一般来说激活了魔质血统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在潜意识里受到魔质的影响或指引,而这种潜意识最常见的表现就是梦境。
并且灵感和魔质力量越强的人,其在梦境里的感知往往就越有深意。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司徒玥曾经是拥有很强“透梦”力量的人,据说她甚至曾经从梦中预见过某些未来,而他身为她的儿子,同样遗传了她那般极高的灵性,他的梦很多时候也确实足够特殊。
所以这样的梦境即使一时无法调查解析清楚它想表达的事情,也很难不让他多花些心思留意。
不过,关于这个梦境的事情,在与麦格的谈话里他什么也没有提起,其实不仅如此,在这一次的任务汇报之中,他还隐瞒了很多别的事情。
因为他心里清楚,发生在那片海域的有些事情现在还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所以他并未把那些有关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
他只是重点对麦格说了些在那片海底里和“弑”交手的细节,以及告诉了他们一些自己的猜测和想法,甚至于麦格问起夜深突破封印后的状态,他的回答都是“我没有清晰的记忆”。
不过他知道麦格并没有那么轻易地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因为麦格他们早在特顿瑞斯的尸骸上发现了端倪,那具尸骸的致命伤口根本不像是索托尔斯的雷属能力留下的,反倒看起来更像是另一种与空间质相似的力量。
麦格问他那是不是他做的,夜深却只是摇头说自己没有那样的记忆。
此后麦格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合上了手中记录报告的电子录屏,告诉他自己会处理好保密的事情之后便叮嘱他好好休息。
这样有关于任务行动的报告时间很快就在麦格与夜深的一问一答中结束了,随后麦格就起身打算离开夜深的病房,毕竟其实长久打扰“大病初愈”的病人不是好事。
夜深望麦格起身离开,看着对方的背影没有像往日那样出口说那些送行的话,他只是沉默的望着对方良久,最后在麦格即将打开他病房门的前一刹那,他忽然开了口:
“我在出发前给杰斯卡的东西里面没有魔质强化的药剂,他也不可能能够从别的地方知晓或者拿到那种危险品...”
他说着那么微微一顿,最终还是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杰斯卡手里的魔质强化药,是你给他的么,麦格。”
他这句话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来传入麦格的耳中,后者伸手去拉门柄的动作因此短暂怔了一刹,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麦格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脸,只是在原地无声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他默不作声地轻点了点头,接着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话,拉开病房门走出了病房。
病房之中重回沉寂,夜深看着那扇被关合上的房门缓缓靠回自己的病床靠背上,冰凉的药水顺着点滴针管流入他的手臂,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麦格当初递给杰斯卡魔质强化药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其实早就已经决定好要牺牲谁了?
是从他带着杰斯卡返程开始,还是从雨曦把杰斯卡交付到他们手里时开始的?
夜深不想也不敢去细想这样的答案,因为越是仔细去想,他的脑海里就越会浮现起杰斯卡消失在自己面前时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也越会浮现起无数个他能够改变这个结局的机会和可能性。
他无法去否认麦格的做法,因为即使对方真的是最开始就选择了牺牲杰斯卡,从“领导者”的视角来说他也没有做错,这只是在那时的情况下麦格能够做出的对“他们”而言损失最小的选择。
在这样的“正确”下,杰斯卡被抛弃了,哪怕其实是他自己选择的赴死。
每每回想起这样的事实,回想起在那片海域里发生的一切,司徒夜深都会觉得无比痛恨那个结局,也无比痛恨无法改变那个结局的自己。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那般感受过自己的无力,过去他总觉得自己只要足够谨慎就能够做到很多事情,只要他选择牺牲自己就可以留住任何他想要保护的东西。
但是真正面对绝对的威胁和那样痛苦的抉择时,他才蓦然明白自己其实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只能在那样的命运里苦苦挣扎,而这一切的缘由,都被他归咎于是自己的无能。
但即使是他改变自己无能的现状,也无法改变那片海底的结局了。
思绪至此他靠在病床上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缓缓睁眼,望向了病房窗外因为夜色临近而至的黄昏景色。
已经入冬了的凌都夜幕降临得很早,但是不管什么时节只要是在城市里,黄昏的橘光都会在夜幕彻底来临之前被城市的夜灯所替代,而此时也是如此,城中已有灯光接连亮起,夕阳还未落山它们就已经做好了点亮夜幕的准备。
这样熟悉的明亮夜色告诉着他自己已经又一次远离那片荒凉衰败的小城了,上一次他从那里刚回来时也是在模样相似的病房里度过的夜晚,不过那时候病床上的人不是他,自己是陪同的那一个,所以他在病房里时都不会是孤身一个人。
这一次反倒是相似的场景变了副模样。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在心里轻声那么说,目光在回收之际忽而落在了窗台边的花束上,他看到那束花就会想起雨曦,但是其实不止那一束花,这病房里的大大小小东西其实都是她打理的。
听说在他昏迷的那段日子里雨曦总会待在病房里,常是能够在这里陪着他一陪就是一整天,后来他苏醒了她待的时间反而变少了,倒是另一个他的病房常客在这里坐的时间会增加。
事实上除了定期检查的总部监测人员以外,真正能够也会来他的病房探望他的人也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上官雨曦,另一个就是芬特尔里,在这点上他在库格国活了十几年也和杰斯卡没差。
不过今天这个时点应该没有人会再来他的病房里了,因为恢复期控制饮食的缘故,他的三餐是由医院负责安排的,自然也不会有人给他送晚餐来。
雨曦这两天似乎在忙于什么别的事情,今天上午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夜深她可能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抽不出时间来这里,夜深对此并不介意,只是说她有什么事情去做就好,毕竟探望病人本身也并不需要她耗费那么多时间陪伴。
至于芬特尔里来他病房探望大抵是要看心情的,毕竟夜深觉得他平常也总有不少事要做,而且如果是芬特尔里的话,或许对他而言只要自己还没死,那么打游戏上分的排位应该也能放在探望自己前面吧?
毕竟以前就是这样的,如果他因为某些事情进了医院或者受了伤,芬特尔里即使来看他也总会是一副笑嘻嘻的“你还没死就好”的欠揍模样。
虽然苏醒以后夜深还没见过芬特尔里,但他没觉得这一次会有什么区别。
心里刚刚出现这样的念头,下一刻他忽而就好像听到了走道里有走向自己病房的脚步声临近。
接着,还没有等夜深来得及思考是谁这个点还会出现在这里,他就看到来人迈步走进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