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做个了解吧。”死神打了个响指,于是怪物的筹码统统从下注方格中悬浮起来、瞬间不翼而飞。与此同时,杰西卡的筹码朝她飞来、如泉涌般哗啦啦增值,几乎要堆满半边桌面。
“很遗憾,即使你赢下这么多筹码,却与险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异。”死神对杰西卡说道,语调里带着歉意,也不知道是真心实感,还是逢场作戏,“如你所愿,这家伙的命我收走了。——可你自己的命也是一样。”
“这是我能期待的最好结果。”杰西卡答道,甚至露出了微笑。她从自己的筹码堆里分出一小沓,推向死神,“你接受小费吗?我知道这筹码一点意义也无,可我听说这是赌场传统——胜局应当酬谢荷官。”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死神也笑了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直视着杰西卡,没有任何动作,可血色渐渐从后者的脸庞和肌肤上流逝。半分钟后,她变得苍白枯槁,仿佛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过去的黑白残影。杰西卡的两眼里带着伤感和留恋,而约翰见状,无言地从人群中穿过、拍了拍她的肩膀。此前一直静伺一旁的那具骷髅此时突然将下颚开开合合,可它既然已经没有了声带、舌头和嘴唇,自然也无人能听懂它到底在说些什么。
“轮到你了。”半分钟后,黑衣的死神抬头、看向畏缩在一旁的独眼怪物。
“再......再给我一次机会!看在我曾见证你转变的份上!”后者哀求道,像把脑袋往颈窝里收一样,把孤零零的巨大眼睛直往躯干部分缩,“我和你换!我把我手头的契约让渡给你,换你饶我一命。”
“不用。”贪婪再次从死神的笑容中露头,“愿赌服输、把你的赌资交给我。——一旦你不复存在,你的契约也就自动归我了。留你一命,不过是在造访区中再多留一个竞争对手罢了。”
独眼的怪物发出一声哀鸣。当黑衣的赌徒朝它迈出一步时,巨怪的全身蠕动起来。轰隆作响的腹足载着它朝夜色中奔逃。
可死神似乎一点也不心急,他甚至好整以暇地停下了脚步,看向怪物逃亡的方向。
“你不知道吗?破坏约定是会带来代价的。”半晌,他冲它喊道。
后者没理会他,只是彻底转身、一心远离它的债主。
可就在它即将遁入迷雾之中的时候,却奇怪地停顿了一下,像是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了一样。
下一秒钟,啪擦一声,它突然像一只完全成熟的凤仙花荚果一样,由内至外炸开,喷射出大大小小的内脏和肉块、以及尚还连着结缔组织的骨骼,湿漉漉地落向地面,在黑夜中粼粼地反射出霓虹灯的光芒。
急救队的人毫无心理准备,此时惊呼一声、四散躲避这字面意义的腥风血雨。
可死神只是波澜不惊地走到他那骸骨同伴的身边,拍了拍手,凭空变出一把黑伞来。他把那它交给骷髅,后者立刻替他撑伞,避开从天而降、凌乱的杂物。
“你挺幸运的,知道吗?”死神穿过被血与残骸濡湿的沙地,在怪物的独眼前蹲下,一手撑在它半截残存的眼皮上。
后者的瞳孔一点反应也无,或许确是死了,可死神就像丝毫没有发现一样,有些失神地继续自语了下去。
“磊磊落落地丢了命。——这样一来,不管是什么瘾症,都追不上你了,不是吗?”他边说边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狡猾的家伙。”
“你还想干什么?”见死神蹲在原地不动,约翰远远地冲他喊道。
后者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答话。
在所有残骸全部落地、骷髅无言地关上雨伞的同时,他冷不丁屡起左边袖子、朝着怪物残存的独眼伸出手——他的手指穿过角膜和晶状体,像探进一条岩缝一样,径直伸进了怪物漆黑的瞳孔之中。
带着恶心和病态的着迷,在场的所有人看着他在怪物的眼中摸索了好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什么。
死神抽出手来、虚握着拳头,漫不经心地甩掉沾在手上的凝胶状组织。等到他再次张开手,众人看见他掌心上匍匐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甲虫。
那甲虫迟疑片刻,突然扑闪着翅膀、把头使劲往死神的手里一栽——
它咬破了他的皮肉,继而立刻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埋进他掌心的血肉里,全力向下钻去。不到半分钟时间,甲虫完全潜入他肌肤之下,像是个肿瘤囊肿,却又在渐渐顺着血管朝心脏的方向迁移。
“抱歉,久等了。”死神却像是完全没有痛觉一样,若无其事地起身、用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块手帕擦手。
“继续我们的赌局吧?”他提议道,一边重新往赌桌的方向走来,可走了两三步之后,又像再度发现了什么一样埋头。
死神弯腰、拾起一只猫眼石项链,接着重新迈开了脚步。
在已经被血污糊住、变得黯淡的霓虹灯照耀下,死神抓在手里的这枚宝石发出了妖媚的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