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回答……好像在最开始的时候听到过哎，学长，那我们之前看的内容……”

　　“它们所达到的高度当然不可能被否认。只是，同更加宏伟、更加全面的存在相比，它们作为技术的结晶......只能算得上是其中的点缀吧。”

　　“这怎么说——”话语还未落下，秩序场边缘突然显现出的变化便为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带来了沉默。

　　秩序场内，作为“恒星”的卫戍战舰们隐去了自己的身形。但是，秩序场内的光并未消散，它们不再来自于秩序场内，而是来自于秩序场外。秩序场的边缘开始浮现出亮点，从一个两个，变成一簇两簇，再到一束两束......

　　“你们数得清那其中的光芒的数量吗？”

　　“绝对值很大并且变动很快，就算要数也需要等它们完全浮现出来......等等，你们看那些光影......它们像不像是咱们之前看到过的那条光河？”

　　“你这样说的话确实很像......等等，这些光点——它们跟围绕在世界枝干天顶座周围的那些信标的排列方式很像！”

　　“它们炸开了！”

　　一声惊呼传来，通过虚空巡天雷达写就转接而来的巨大信息流猛地碰撞在秩序场的边界上。以那些光点作为中心，无以数计的金色光河铺展延伸开来。一端，它们尽情地舒展着自己，另一端，它们则彼此接触相互连接起来，形成了粗壮且辉煌的巨大主干。

　　“好漂亮......就像是羽毛一样。”

　　“哇......”

　　这样的羽毛，远不止一片。

　　夜空中，有许许多多这样的羽毛。它们的羽丝微微震颤着，就像是有微风在轻轻吹动它们。尽管羽毛之间并没有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但是它们之间的联系，却是那无处不在的黑暗天渊所阻隔不了的。

　　“这就是“秩序的宏伟”。”

　　“那......“虚空的无垠”呢？”

　　“就在它们的背后，在隔开这些“羽毛”的每一道黑暗天渊之间，在秩序场以外，在你我的体内，在我们的实体、意识、灵魂、记忆之中......它无处不在。”

　　“......听起来很奇怪，但是却又好像并不愿意去反驳什么或者否定什么......”

　　“调制并维持这个效果很困难——“这个效果”指的是使得帝国存在在不放弃对虚空的好奇、探索与抗争的情况下，不会过度否认虚空也不会过度崇拜虚空。如果过度否认虚空，那么我们早晚有一天会停止进步，在抱残守缺中败给越来越多的未知。如果过度崇拜、神化虚空，我们也将会陷入危险，过度的崇拜极有可能带来反噬。而维持这个中间态......据我了解，帝国是费了很大的功夫的。”

　　“......费了很大功夫？”

　　“有些课程和影片里好像提到过，但是好像并不是很长，就一两句话......”

　　“观影课里你们没有了解到相关的内容吗？嗯......也是，远征纪年时间跨度太大，有限的时间里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介绍的事无巨细。并且这些内容也不需要你们现在就能做到记住并理解......那么我简单说一说吧。”

　　“我们日常可见的一切，对于帝国的前辈来说都是莫大的成果。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氛围——整个帝国的氛围。”

　　“就在刚刚，我已经说到了激进者议会和保守者议会这两个代表着帝国生命的“思维极端”的存在。通过了解它们，你们应当可以了解到这样一点：作为独立的信息体，帝国的存在们虽然被巨大的存在性网络连接起来，但是它们仍然拥有着自己的独立性，拥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与独立思维。”

　　“这些独到的见解和独特的思维表现形式千差万别，它们可能指向各个方向。但是帝国作为一个宏观的整体，它目前还需要相对明确的发展方向。而在这相对明确的发展方向约束之下，那些生命的“独到见解”必然有顺着这些方向的，还有逆着这些方向的——这就是分歧之所在。”

　　“帝国不可能拒绝和否认分歧，如果帝国彻底消灭了分歧，那么帝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全员已经全知全能，要么帝国走向灭亡。但是，如果分歧太过巨大、其所引发的矛盾太过尖锐，它就有可能阻碍帝国的发展，甚至彻底让帝国陷入其中无法再前进——这样的例子的极端，就是你们在观影课中看到过的“特殊时期”的成因。”

　　“帝国需要协调，协调每一个生命之间的关系，协调单体与整体之间的关系，协调希望与现实之间的关系，协调空想与理想之间的关系......但是仅仅是协调，还不够。”

　　“帝国需要保证这些果实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产生变质或者腐败的问题。解决这些问题的现实手段则是大量的涌现仪式——每过一段时间，新的涌现仪式就会覆盖帝国全境。涌现仪式中包含着帝国的前进方向、帝国众生的喜好、希冀与厌恶，值得被记录的想法、心态与行动等等。它们被汇聚在一起、经由特定的仪式固定并扬升。”

　　“它们将存在于帝国的每一处，存在于帝国的基础结构中。它们的存在，能够让帝国在保证之前所取得的成果不会损坏的同时，还能够不断的进步、扬升。每一次涌现仪式的效果并不会多么大，但是亿万年岁月的积累，已经足够这些迭代爆发出足够大的力量。”

　　“而这“足够大的力量”就存在于我们的身边，存在于我们日常的生活学习之中。帝国的国民们能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能够在危机时刻贡献出自己的力量维护帝国的安全，而帝国的管理者们会带领帝国向着被众生希望的方向发展，他们能做到恪尽职守，不负重托......每一个人。”

　　“数千亿年的努力，才能够让这样在绝大部分地方都是空想的话语在帝国无限的趋近于实话。我们现今所能享受到的一切都建立于无数前辈的建设与牺牲之上。”

　　“......”

　　“啊......”

　　“......没关系，谁都会有这一步的，谁都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成长，就像这片虚空的这些羽毛们——它们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建立起来的。”

　　“......说起来，我们之前应该是在说虚空的无垠的......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不，没关系的，学长，这样的跑题......我愿意听。”

　　“没关系，听一听也挺有意思的，虽然也是学习，但是感觉比上课有意思。”

　　“是啊，学长，没关系的，毕竟也是聊天嘛。”

　　“那好吧，那接下来咱们就继续……”

　　无尽的汪洋中，有一支小小的船队，这支船队承载着新生，承载着未来的种子。船队驶出了港口，它们要载着这些代表未来和希望的种子去看一些东西，用最本质最实际的东西，唤醒种子们的好奇心，唤醒种子们那还未苏醒的、勇于创新的勇气和意志。种子们正在微微颤抖着，尽管现在的他们还太过弱小，弱小到不值一提。但是谁都能保证，这些种子在未来不能长得顶天立地呢？

　　群星与大海默默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无论发生什么，它们都是最直接的见证者。

　　......

　　“接下来具体会看些什么？我记得之前看过的说法是接下来会看一些自然风景和......人文内容？”

　　“差不多吧，我们会走的远一点，去看一看其他文明所在的环境。帝国对世界改造的程度太高了，这导致了它们在某些方面变得不再有参考意义。”

　　“改造程度太高......你们看，看外面！护卫舰队大了很多！”

　　“真的唉，它们是什么时候并进来的？”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放轻松——毕竟咱们接下来要前往边境地区，边境地区相比于帝国疆域内部危险还是更多的，这很正常。”

　　“说起来，我突然好奇......我们真的值得帝国出动这么多力量来守护吗？我们持有的只是3—1级权限而已，我们这样的个体......帝国应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吧？如果每一批像我们这样的存在都需要这么大规模的舰队来护送的话......整个帝国需要调动多少船来完成这一件事？”

　　“帝国会出动很多舰船，这的确是一个相当庞大的任务——但是，帝国的舰队、帝国的武装力量要更加庞大。”说到这里，来自uqhc9841321的声音变得高了一些，“你们的权限或许并不高。但是，你们作为新的生命、作为帝国未来的种子，你们作为一个群体，其等级是相当高的。为了保护这个群体的安全，为了能够让涌现仪式的发动有足够的基础和“燃料”出动这些军舰是值得的。我曾经也很惊讶，但是这就是事实。”

　　“秩序场的边缘又出现新的反应了，不过......颜色好像有些不一样？”

　　“罗艾利特拉斯—奥菲卡亚虚空空港。这个名字有些拗口，由于是个来自于我们的文明体系之外的词语，我们可以协调出它们的发音，但是我们的文字体系对不上它原本的意思。这里是星明帝国与缪尔—艾哲里安联邦的贸易口岸，也是登记于星明帝国五天座和观察者议会的最大贸易口岸之一。”

　　“与此同时，这里还是被帝国记录的、虚空中第六大的“贸易市场”。对于接受了五天座协议的文明们来说，这里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虚空枢纽。”

　　“......学长，这样说的话......这样的“贸易空港”，或者说“虚空枢纽”......并不多？”克里兹回过头来询问道。

　　“据我所知，确实不多。”uqhc9841321肯定了这个说法，“帝国可以......这样说吧，帝国几乎没有不能自给自足的方面，所以帝国没有必要从其他文明那里买进任何资源，这是最重要的大前提。”

　　“当然，我们不能排除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有些时候，其他文明可能会获得一些特别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具有独特的性质，或者是因为诞生于特殊的环境而具有罕见的意义。在这些情况下，帝国会同那些文明进行商讨，以研究的名义购买那些材料的一部分。但是帝国不会直接将这样的东西放入生产线。据我所知……这是一条很强的原则性要求。”

　　“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能不能理解——需要一种或者几种不可复制材料才能制造出来的东西将不会获得大规模应用的批准。因为这样的东西产量会受限，并且它们很有可能无法通过常规的方式对自己进行更新换代和自我维护。”

　　“最后……帝国消耗性材料的使用量对于其他的文明来说是绝对的超越数字——除了帝国自己，没有其他的文明能够满足帝国的需求。所以，帝国绝大部分时候并不需要同其他文明进行贸易。更多的时候......帝国只是在提供平台和进行监管。当然，这也是个人理解。”

　　“......这里的星空很不一样哎，这里主要有蓝色，还有灰色和银色......还有一部分灰色。那些星星之间的东西是什么？它们难道是——”

　　“放松，大家放松，那不是尸骸，那是自然形成的东西，别被观影课搞的以偏概全了各位！”

　　“星云......”克里兹知道，这里的“星云”是自然景观，是创世纪爆炸给这里带来的东西。自己的感官也给出了“它们很美”的结果，但是或许是之前的主观印象太过强烈，此时此刻的他不由得感觉到了一阵......或许可以称之为是恶心的不适感。

　　“嗯......也没办法，学会放松，学会过往不恋吧，总得面对一些事情的。”

　　“说起来......学长，我们能下去看看吗？去看看实地的景象？”

　　“不能，这件事没得商量。不过你们可以看实时的监控录像，舰内的模拟系统足够做到让你们身临其境。”

　　“那么我们能——”

　　“不能离开联合护盾，不能离开这艘船，最好也不要离开你的座位——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

　　“帝国在这方面制定了严格的规则，除非你们未来会从事特殊的职业，否则没有人可以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方面上造出例外来，这里没有下不为例。之前，我也是这样被教训的。接下来，打开模拟系统，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不同吧。”

　　“打开模拟系统......唔？”克里兹刚想说些什么，但是周围突然变化的景象让他把话暂时咽了回去。自己熟悉的淡金色光滑材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看起来并不太长的、由银灰色材料构成的走廊。

　　“......挺真的？”克里兹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发现自己能想到的话都可有可无。

　　他四下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映入眼帘。同之前自己见过的种种环境相比，这里的确有相当多的不同之处。

　　“光照差了点，有“昏暗的阴影”。建造这里所用的材料也不够光滑，材质并不好，建造方式看起来也有些粗糙。墙壁上有很多凸起，控制设备的冗余偏低，还有为什么会设置这么多额外的东西......”克里兹沿着走廊向前走着，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闪烁着如同呼吸一般的光芒的、颜色各异的灯。叙事能力告诉自己，那些灯被用来进行特定的传讯以及发出警报，但是……自己好像暂时还不能很好的理解它们。

　　一路走下去，走廊两侧的房间中不时有人走出，他们在走出之后很快就会消失，这应该是某种传送装置在发挥作用。不过，也有一些生物在离开那些房间之后并没有立刻启动传送，他们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沿着走廊走一段时间，看上去，他们应该是在“闲谈”。

　　“跟低等文明交流真费劲，但是又有什么办法？他们始终提供不了我们需要的那个精度的货物申报单——每一次！”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那种扫描仪肯定不能出售，上面可是下发命令严格禁止了，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之前你没看见他们的态度？一群懒散样肯定不会多积极......”

　　“只能苦了咱们啊，重填真是费时费力，怎么那么好的一种资源偏偏就落在那个世界了呢？”

　　“......需要及时更新系统，及时更新系统！有错误就及时修，有状况就赶紧说，别藏着掖着！你们也都看到了，这次在第七十二限发生的货舰相撞事故，咱们公司要负全部责任！你们就不能提高一点责任心？你们的培训都培训到哪里去了？！”

　　“……通往瓦拉加au5483的矿用虚空航道据说快开通了——如果那条航道开通了，咱们的矿运货船就可以从那里直接返回文明内部，不需要再绕道使用星明人的世界之门了。”

　　“好，好啊——瓦拉加au5483世界内的结核提取物可以让我们的资讯研究水平再进一步——我们终于可以将更多的知识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这里怎么有未呈报的货物？3K级危险品，启动对应应急预案，这事不能糊弄过去！”

　　一路上，克里兹的周围飘过许多身影，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实际，但是实际接触时，它们还是会化作虚幻的光影。这些身影各不相同，他们有着不同的族群的印记。

　　克里兹稍微统计了一下，在这其中，各式各样的人形是最多的，其中还有一些身影同自己十分相似，但是他们似乎更加高大强壮，整体看起来就好像是刻意回避了帝国生命会带有的性状一般。

　　而在人类形体以外，五花八门的“虫”所占据的比例也很高。当他望向那些办公室时，他还找到了少量的“能量体”生命和“频率”生命，它们的样子和它们工作生活的地方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画风。

　　克里兹能够读取出那些异样的设备的作用，但是却很难在第一时间就将它们的外貌同功能联系起来。

　　“这里的故事很不一样，那如果从更大些的地方去看呢？”克里兹眨了眨眼睛，周围的一切景象在一瞬间打碎重组。现在，他站到了一组接驳设施的“外侧”。就如同坐着小艇在海面上遥望港口一般，他能清晰地看到接驳设施的全景。

　　接驳设施由许多空心的六边形筒组成。这些六边形筒整齐的排列在一起，就像是某种生物的巢穴一般。筒的尺寸十分巨大，绝大多数的飞船在它们的面前都显得十分渺小。克里兹还注意到，即将泊入港口的船只中的大部分都可以自主泊入，但是也有少部分航船需要来自港口地辅助。而这些需要辅助泊入的船只......它们的动作要笨拙得多。

　　“看起来......它们的建造者似乎还没有足够高明的技术来让它们做到自由移动。而它们运输的这些货物......不知道具体是谁购买了它们，又要用它们去做些什么......嗯？”克里兹忽然皱了皱眉头，他发现在远离港口的地方，在某一片缺少天体的虚无空间中开始有一系列波动传出，这些波动很微弱，并且只在很狭窄的特定频率上才能察觉得到。

　　“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一艘船？”克里兹将大部分注意力聚焦到那片产生微弱波动的空间附近，他看到，在那里有一艘正在逐渐“显现”的船——“显现”这个说法好像也并不准确，因为那艘船强劲的隐形系统仍然在工作着。

　　“那是……在做什么？”克里兹继续细看下去，他的目光穿过了船舱，深入到了货物之中。

　　“……不和谐的标识，这些都是违禁品啊？学长，这里有艘船——”

　　“没关系，放它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