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应信息体具有高现实强度？！已经进行敌我识别推定……检测到死潮反应！！细则报告已经整理，正在进行判断……污染强度很高！！”

　　诧异间，那些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诡异阴影就仿佛炸裂的花苞一般骤然膨胀开来。众目睽睽下，它将自己撕扯的支离破碎，成千上万的黑红色光点洒落在了舰队面前身后，那层层叠叠的怪异世界结构内部……

　　“那些是……智慧造物！战舰！是被称之为Σ的存在的……战舰！！”

　　被囚禁在螺旋世界迷阵内部的这一小段帝国网络里，惊呼此起彼伏。

　　这些Σ战舰不该出现在这里，它们也没有理由，其实也更应该没有可能出现，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但是现在，成片的它们却就这样横亘在帝国舰队面前。

　　“立刻改变当前主验算模式，停止突破世界屏障，将冗余转入防御系统与火力系统。展开所有防护体系，立刻发动反击！！”

　　伴随着命令的下达，舰队停止了与世界屏障的纠缠，它们改变了驱动信息的路径，将更多的晶能注入了火力系统。一串串明亮的光点从厚重凝实的护盾外侧升起，它们迅速“绽裂”，发展成了一根根刺眼的金色长矛。金色的长矛毫无延迟的跨越了虚虚实实的空间并烧灼出一条条明显的“路径信息”，它们毫无延迟的向目标冲去，然后……

　　消失在了黑暗中，就好像只是击穿了一层影子……还是说，打偏了？

　　“——？？！”

　　说来奇怪，当对世界屏障的破解工作中止之后，舰队身周那无尽蔓延的广阔时空结构体瞬间便暗淡下来，它们那首尾衔接的螺旋结构迅速消失，从无穷无尽的迷宫退化为暗淡的薄雾。

　　“立刻按照预定规程，发送主动性通讯联络哦指定哨站！这些不明舰队十分危险，我们必须确保有关的人们已经有了准备……至少对此事有了认知！！”

　　命令下达之后，这个包含有许多细节的任务梗概被细化拆分，舰队是需要和意志被中枢层层摊派下去，直到具体到那些人应该去对应哪些哨站。而在这些信息流转的时间里，那位于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幽灵舰队身上的黑红色光芒似乎变亮了，战舰的锁定系统被黑红色的雾气干扰，被锁定的存在性和位点上浮现出了一块块黑色的残斑。

　　“这些战舰的高现实强度很奇怪……同时它们还带有相当危险的腐化污染……那些光纹与已经被记录在案的舰体自身光纹不符合，但是死潮反应存在的话，这种规模的舰队不可能装配等同于阵地核心旗舰的防御体系……”

　　一项项疑惑，一项项探索被迅速结案，但是“另一边”的反应也同样迅速——金色的光矛和部分一闪而逝的尾迹之间，黑色的阴影从那些没有被占据的路径里倾泻而出，它们或者是消失在空间深处，或者就是在联合护盾上打出巨大的涟漪，在强现实稳定场内部烧灼出一块块缺口，缺口与涟漪内外，则散发着一阵阵能令现实本身都开始作呕的腐败气息。

　　“还没有消息吗？我们还是无法联络上任何哨站或者其他的支援舰队？”质问传来，舰队的指挥系统内部，一阵阵隐隐的焦灼开始弥漫——危机的源头，那群不知从何出现的诡异黑红色战舰似乎具有相当的智慧，它们一开始释放的火力还有些凌乱，但是很快，来自它们的攻击就变得全面而难以抵挡：

　　一部分火力，它们如同被极端聚焦后凝聚形成的长矛，它们精准的锁定了每一艘帝国舰队的舰船，而更多的其他攻击则随着其路径的延伸而迅速扩散开来，它们一路彻底异化并击穿了附近广阔的时空结构体，让隐隐约约漂浮着螺旋迷阵的太空内外被刻上了一片如血般的暗红。

　　黑红色的二维花纹从虚无中浮现并缠上了周围时空内外的实体，包括这里或许存在过的天体，以及金色的护盾与装甲。

　　“......我们都干了什么？我们都在干什么？”层层叠叠的警报从意识深处涌出并开始压垮原本正常的指挥线路，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外围的联合防护层被撕毁似乎是瞬间发生的，或者是在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发生的？

　　那些Σ的战舰似乎瞬间就拿取到了战场的主动权？周围有无数意识在呼唤自己，在支持自己挣脱困境，但是这些意识自身好像也在炸开，也在变成一地碎片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一切似乎错了。

　　“不，不——等等，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哪里有什么内容搞错了......”

　　慌乱中，他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是在太空自身就已经被扭曲到掀起惊涛骇浪，时空结构被振动的如同风暴下癫狂的洋面一般。已经被拉裂的现实中，自己只是抓住了舰队内的锚，一具具不知道应该抛向天空还是扔向大海的锚，一具具正在将自己缠死并带向深渊，带向不可名状的黑区间的锚——那是即将溺亡的人最不能、也是最不想抓住的。

　　金色的联合护盾熄灭了，那些被释放出的强大晶能射流在螺旋中迷失了方向，血色的长矛和黑色的箭矢击穿了猎物的躯体，扭曲的法则和破碎的概念融入现实，现实张开了血盆大口，将这里的一切吞噬并摧毁了。

　　妖艳诡异的纷乱光影下，这些来自Σ的战舰表面团团蠕动的黑雾看上去就像是拥有生命一般。难以衡量的时间里，它们试图行动，但是它们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无法再挪动分毫。

　　六棱血纹从自洽法则装甲能够隔开的所有秩向扫过，信息映射被割裂，它们原本纠缠的一切、它们原本携带的一切实体或者处于虚资讯状态的结构被尽数摧毁，那些对于世界、对于凡人而言包含着难以想象的信息量的庞大结构就如同自我毁灭的花苞，它们绽裂了——用自己进行了最后一次怒放。

　　“呜——嗡~~”

　　“嗷————————”

　　震耳欲聋的尖啸从现实内外升起，无声的嘶吼从断续绵延的时空深处炸响。

　　它们从来未曾响起，没有衡量意义的妄想不必衡量存在与否，那没有意义，广阔无边的牢笼或许曾经、现在、未来乃至永远都不会存在，更不曾存在过。

　　只是恨意无法被轻易抹除。当异变最终降临时，可能是虚空中切实存在过的、最大规模的涌现仪式随着现实同步跌落。那广袤无尽的Σ疆域内外，那超越时河沉沙的、数量难以想象的世界中，由无以数计的灵魂与智慧遵循共同的意志，以无间的默契同步掀起的定向海潮所能凝聚出的……会是什么？

　　曾经的失败、曾经的失误、曾经的追悔莫及已经没有人能够帮自己弥补，自己也已经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再无可以偿还的可能性。隐藏在背后的不可名状在一切已经彻底垮塌之后才被发现和注意，但是即使如此，那又有什么用呢？虚空是这样广阔，虚空是这样深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被宣称这是错误的——只是，这最糟糕的结果这一次落在了自己这里。

　　现实可以被千次万次的战胜，但是无论多么慷慨激昂，无论多么全力以赴也不应否定一个残酷的现实——当博弈走向极端，自己将无法负担任何不稳定的可能性。

　　被打倒需要的只是一次失败而已。

　　“三”生万物的强大文明，倒在了第五个与第六个万亿年之间。

　　......

　　“裂口已经扩展，确定虚空倒灌稳定，迁移聚焦透镜灼烧靶点，流程完结后开始实行！”

　　“帝国舰队前方压力继续增大，维持联合护盾与对应防御体系所需输出持续性升高——前方需要支援，后续舰队进场并替换原有队伍！”

　　“观察者议会提交报告——其总览表明当前遭受死潮影响的文明数量超过对应区间记录在案的文明的百分之八十五，而这其中，超过百分之七十被判断为将会毁灭。”

　　“对应工业流程正在进一步激活，更多战斗所需物资正在被制造……”

　　“后勤体系与保障维持体系……”

　　“不乐观啊……”

　　奥术王座那用流光构成的广阔驾驶空间里，维多维尔从连接到自己这里的各舰队总数据链中读取出了越来越多的、并不乐观的现状。

　　可以肯定的是，对这条恐怖的巨型断裂带的行动中有更多的部分成功了——断裂带表面的防护层正在经受不可逆转的破坏，只要虚空倒灌的规模能足够庞大，其速度足够迅猛，那么这一能摧毁万物的过程就能以压倒性的力量摧毁那其中的创世纪—世界末日对消灭平衡。

　　古老的战斗经验证明，只要这一过程被彻底摧毁，被死潮污染到已经接近极端的断裂带无论多么庞大都会被自我毁灭的倾向直接压垮——作为一个秩序结构，它仍然有相当的部分能以现在被帝国认为的时间来进行衡量，那么……这就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

　　“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可以说，对抗断裂带的作战正在取得胜利，但是在这胜利之外，任何一件事情被提起，维多维尔自己都能感觉到来自内心深处痛苦的痉挛。

　　那些文明可以说......都没救了，如同往常一样，在这方面似乎取得了简短的进步之后又将戛然而止，又将失败。

　　正常情况下，世界内部的文明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改变部分区域的常数和规则，但那是在世界结构本身就拥有四个相对明确的分层的前提之下。作为一个自洽体系，世界本身的信息运作模式本身就允许那样的可能性发生并且仍然能维持自洽。

　　但是现在，这样的影响与字样的灾难来自于世界之外，来自于能够彻底摧垮自洽体系的自身世界观之外。世界自身的混沌容许量与灰色地带不可能支撑世界结构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维持自洽与完整，而世界与世界之间的缓冲冗余同样无法承担这样的异变带来的种种后果。

　　如此异变下，世界将会被毁灭，其中的内容物也同样如此。帝国在被卡在了隐秘与功效之间，帝国没有能力妥善的大规模转移所有遭遇危险的文明。

　　帝国自己能够肆意篡改世界，能够编写、修改、重置乃至创造世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文明所有存在都能拥有这样的水平。法则、逻辑、理性与稳定在不同的领域不同的水平里有着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衡量标准和定义方式。

　　它们仍然是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神圣的——帝国自身同样受到对应的制约，如果能有足够强大的存在搅乱晶能奥术的赋值驱动方式，搅乱超凡资讯的赋值逻辑和运作规律，搅乱虚空中所有现行的泛概念与强法则，那毫无疑问帝国很有可能下一个瞬间就会被变异的自己给炸死。

　　只是目前看来，如若真的要想撼动这些结构，那么执行者就需要真正意义上无穷大的力量、无穷快的传递速度与无穷广的影响手段才能做到。这太过疯狂，疯狂到以至于可以通过剃刀剃掉，不需要在短期里对此过度担心这种可能。

　　仅此罢了。

　　“……”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束束新的灵魂增幅脉冲波以总旗舰为核心爆发并向整个阵地矩阵扩散开来。

　　必须要维持住一些结构，但是面对不断攀升的巨大压力，这些结构最终会过载。

　　“陛下，阵地核心旗舰协调指挥部与超级旗舰舰队指挥中心发出第三次舰队矩阵危险阈值告警——当前所有战舰自身不稳定状况正在升高，这可能进一步刺激这些舰体内部已经失效的黑区间并导致其扩散。”

　　“了解，联络各个天区对应负责人，命令相应的研究部门与研究组织加速研究黑区间造成的影响并尝试给出解决办法，对于直接解析黑区间并尝试进行复原的更上级研究因当前出现意外情况且紧急而给予对应授权。”

　　包括自己在内，这里所有的一切与记忆中的碎片或许在外观上仍然一致，但是从“内在”和水平等方面上，它们已经不再处于同一层次。

　　按照已经得到的观察结果，帝国可以确定，粉色的光烧掉了帝国的许多部分，包括相当规模的“强大”本身，这导致帝国内部的许多结构发生了不可逆的崩落，包括生命对超凡资讯的容忍，包括曾经的技术与设备，包括领域与疆域等等等等。

　　现在的帝国虽然在恢复。然而，那些发挥最关键作用，面对疯狂拍击着现实的浪潮时最稳定最强大的中流砥柱，那些对抗死潮洗礼的各分舰队矩阵的核心却全部“身体抱恙”，内在可能超过半数残缺的它们正在一次又一次挑战自身的承载力底线......

　　被标记成红色的、正在聚集着危险因素的它们就好像在燃烧。不知为何，维多维尔回想起了过往——当象限大陆被内因外因夹击而彻底崩塌时，那已经彻底损毁的地脉爆发之前，它们给自己带来的印象......似乎与现在舰队矩阵中四散蔓延的无形触手和血红色的线条拼凑形成的怪物有些相似之处。

　　这些盘亘在舰队内部，已经有可能随时爆发开来的危险节点是帝国这个存在血脉之中的肿瘤与烂斑，但是它们同时也是大脑，与心脏。

　　究竟会是断裂带率先崩溃，还是舰队会因为自身的原因而率先陨落？没人知道，新的灵魂增幅脉冲波被向舰队释放。而从帝国的后方赶来的支援仍然不断进场。烈阳白色的阳光照耀下，它们勾勒出曾经辉煌的缩影。

　　“……有多少舰队从后勤防御区的危险中逃离了？”维多维尔再次发出了提问，不连续的话语和不断占据现实的沉默使得指挥系统内部并不算多么通畅，突然被抛出的问题经过修订之后，才被传递给对应的信息发出端。

　　“不超过亿分之三，陛下。根据叙事网给出的推测，大量的告警发出舰队被困死在了包括螺旋世界迷阵在内的虚实结构内部，这些结构的出现源自于需要突破结构层的人们自身的思想和意志。它们是Σ彻底崩溃之后所有现实强度出现大幅度下降的证明之一。”

　　“我们难以对陷入这样的困难的单位实施效率足够高的救援。对于这些痕迹的侦测几乎必须依赖虚空巡天雷达，否则这种迷阵很有可能会随着后续兵力的投入而膨胀到难以限制的规模。”

　　“……整个帝国，如此大规模的兵力与注意力向一条线集结……hu3477，对应的抗挤兑措施准备情况？”

　　“无法按照实际需求在规定时间内准备到位。按照当前的实际情况进行推测，若需要抵抗这种总量的所有需求的瞬时挤兑，我们在这里需要至少给出五千万倍的中短时需求设计量作为冗余储备，并且我们还需要确保它们能够全力全开、毫无阻碍的实现自己的全部功能。但这不可能，至少现在，在这样的条件之下，我们无法在有意义的时效范围内做到。”

　　“我知道了，hu3477，命令所有单位不计代价提高产能，尽可能确保物资增速向需求方向靠拢！”

　　“是！”

　　“……螺旋世界迷阵，死潮污染，现实不稳定，基准点丢失……甚至似乎还有故事指向了Σ，它们怎么会出现在故事里……恒星风场没有预警，这条断裂带与曾经的第一条断裂带从诞生方式上同源？但是没有发现其他痕迹……”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维多维尔拼力驱散了意识里飞旋的信息流。战争的关键时刻，这些没有必要思考的内容，或者说自己没有必要纠结所有细节的内容却成批量的，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深处……

　　这或许是因为死潮让所有的稳定衰减，那其中，自己的意志自然也被削弱了，所以自己会多想......？

　　自己看不到全部，自己也不可能看到全部。庞大的国家拥有着太多的内容。如果将那些内容分门别类并做成砖块，即使是以最严格的方式用它们来砌筑最严谨的金字塔，塔最后看起来也会异常散乱。

　　实感不会太多，因为这不是什么好的故事，更不是什么值得声情并茂描述的赞歌，值得去想象其中细节的梗概。

　　有的就是现在，每一个人都对自己管理的领域和任务负责。

　　“滋滋——警报，检测到舰队内部出现大规模信息爆发，帝国网络修正偏差：检测到舰队矩阵—超级旗舰舰队对应分矩阵核心元素链式损毁出现！！”

　　“！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