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岁那年,她失去了一切。
空艇之上,她茫然呆滞,与一个同为幸存者的男性絜砮族紧紧依偎在一起。
那位絜砮族叫德咖·威奋生。
九涧港人,年不过二十六,以捕鱼为生,水性极佳,在巨浪临港的灾难中比较幸运,没有被巨浪拍碎的建筑打到。
死死抓着漂浮物,坚持到救援空艇的救援队把他救起,才得以幸存。
求生是本能的欲望,得救之后回过头去看,一切能失去的全部都失去了,反而觉得死没那么可怕。
看着身边双目无神的廖元,被她惊艳到,或许?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
自己没什么生意,反而鼓舞起她来,试图一点一点接近他。
“生活总是有各种意外降临,愿逝者安息,我们还需要向前看。”
把廖元搂在怀里,廖元未反抗,在他冷的瑟瑟发抖的躯体中,感受仅有的一点温度,两人在角落依偎缓缓睡去。
待再醒来时已经远离九涧港,被空艇带到加索高原,随其他幸存者一并安顿下来。
她比威奋生早醒来许多,但是怕动弹惊醒他,不能再贪恋这温暖的环抱。
一向强势的她,变的柔弱起来。
默默感受从未见过面的这位陌生人怀中的温度。
空艇救援仓缓缓落地后原地展开,就地形成临时居住地。
偶然间听到一个浑身到处是利齿咬痕的中年惊恐的回忆到:“鱼!水里都是鱼!”
其他多数都如她俩一样,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你醒了?”
身边响起威奋生的声音,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被救上来,海水未擦干,着凉了。
廖元点点头,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头埋在膝盖上,双手抱腿,独自蜷缩在角落。
威奋生到附近要了两杯热水,和一条干毯子,回到廖元边上递过毯子和热水:“我叫德咖·威奋生。”
廖元抬头看着他,接过热水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威奋生想了解她,她不曾回应,让他觉得她可能是受到打击太大。
便一直陪在边上,直到安排建造新居住地,都不曾离开她。
在这场浩大的灾难中,被海水淹没的不止有九涧港,还有沿海数座城市。
在絜砮族未探测的深海,有极强的海族势力存在,往年偶有发现,高层对此心照不宣,不曾公布,即便是彼此发现了对方,也未对外讲述过深海种族。
本来双方互不干涉,随着絜砮族科技发展,逐渐探索至深海,对海族压迫。
或许是絜砮族膨胀,觉得自己族人才是拓微星万灵之长。
因此肆无忌惮的捕捉海族研究,双方无法沟通,海族一忍再忍,最终爆发,沿海城市皆遭了殃。
千万海族共御海水,引海水形成大潮,淹没沿海诸多城市。
大浪之下皆为废墟。
有不少絜砮族葬生被淹没的城市,也有不少葬生鱼腹,其中还有不少幸存者。
因此絜砮族发现大规模规律出没的鱼群,海族才正式进入絜砮族的视野。
海族所作所为让无数无辜絜砮族丧生,絜砮族从上至下无一不震怒,开始强势反攻。
参与研究以及捕捞的族人想过或许是因为过度捕捞,导致海族数量锐减才导致双方争斗。
高层也是如此理解,海族没法沟通,那就与之争斗。
同一个暗星,多灵智种族存在下,一旦争斗开始,不出意外,必定是以一方有灵智的高层灭族为止,其余族人将会被圈养。
絜砮族机械武装尽数出动,搭在电力武器装备,海族不出数天便死伤无数。
海面到处都是翻白的鱼。
陆地的优势让絜砮族觉得他们天生便占据了不败之地。
廖元因为父母遇难,参与争斗之中,其体修天赋在争斗中彻底爆发。
持续数月争斗,每月回到加索高原都会与威奋生相见。
身穿战甲的英姿形象留在威奋生心间。
让他难以想象,这样一位强大的体修竟是数月前依偎在他怀里,显得极其柔弱的女性絜砮族。
威奋生在此期间担任物资运输,配合前线争斗,整日忙碌,唯有每月回到加索高原的时间他才会抽空回来,与之见面。
廖元在他的印象中,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望着廖元离开的背影:“或许她一直是这样?”
战至半年,絜砮族发现电不管用了,不仅没用,反而有许多本身就会用电的海族隐藏在鱼群之中,偷袭絜砮族战舰。
于是建造大量空艇居高临下,以热武器攻击。
效果显著,絜砮族因此伤亡减少许多,海族发现争斗起不到什么作用,几个月后海水倒退,海族退至深海,絜砮族拿他们没办法。
这让絜砮族发现,海族才是立于不败之地。
曾被淹没的城镇被海族破坏殆尽,没有任何完好的建筑存在。
其中找到不少絜砮族的尸骨。
廖元与威奋生回到九涧港,想要寻找自己的家。
但是看到满地废墟以后,便知道,家已经没了。
海水退了,絜砮族却没有全部回到原来的城镇,怕海族卷土重来。
数年间,沿海铸起边防,建立据点,观测台,空艇时刻警戒。
廖元在九涧港战功无数,且体修实力大涨,被册封为中阶体修。
拓微星对体修定义很笼统,因为处于摸索阶段,便把体修分为三个等级,低级,中级,高级三个阶段。
高阶体修,目前只有那二十个使用过生命之水的才是。
因此参与过研究生命之水有关的人员和势力,一下明白,那三条鱼显然对整个海族也相当重要,只是那三条鱼出现的有些蹊跷,并非他们用手段捕捉到的,而是被同族潜入深海中带回来的。
彼此之间有些猜测,但是与海族无法沟通,无论猜测是什么也只好烂在肚子里。
知情者对此守口如瓶,相当默契的谁也没有提起。
所有掌权者都对同族说,海族是暴戾邪戾的种族,又讲述自己同族如何惨烈,牺牲多少多少激起絜砮族对海族痛恨。
甚至争斗结束后依然会有巡视空艇在附近海巡查,一旦发现海族便是数发导弹打击过去。
整个邻近陆地边缘的海水都被染成淡红色,与拓微星环境叠加在一起,让絜砮族觉得红色,可能不是一个好颜色。
海族是好欺负的么,并不是,空艇时长受到海里干扰,出现故障坠落,或是落入海里,或是落入城镇之中,造成不小的破坏与伤亡。
絜砮族这时才发现,空中的优势没了。
好在他们只要不刻意用空艇去海面附近就不会受到影响。
海族之战结束后她和威奋生便在加索高原定居。
安稳了五年,廖元年过二十八,与威奋生长期接触中缓缓打开心扉,与之结婚,诞下一子,纳·杰尔·威震海!
小家伙刚出生没多久,大陆深处的其他种族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边界与絜砮族发生大规模冲突。
廖元被调动,至边界随其他体修穿着高级战甲,与异族对峙。
统领这次争斗的是一位高阶体修齐米优·汪斩,一位使用过生命之水的老前辈,本就是中阶体修,用过生命之水后,与海族争斗时达到高阶。
在絜砮族,无论是体修中还是诸多势力之中都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大陆深处异族之乱,调他过来主持大局,本事实力强劲,加上又有与海族争斗的经验,主持大局理所应当。
但是好巧不巧的是,江安也在队伍之列。
两人都是体修,容貌没有多少变化,一眼便认出彼此。
廖元只是对他微笑了一下,便没有在理会。
可江安的心却乱了。
他本以为廖元已经死了,事后从行川前辈口中得知,廖元回到九涧港第二天便是海族之争的开端,心中一直有所愧疚,后悔当年没有追出去挽留一下。
可如今他已结婚,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
但生活并不是很美好,因为当年廖元出现在松原城体修区,与雪芳虹打过照面以后,雪芳虹心中一直有芥蒂,时不时与他争吵一番,说他心中想的是另外一个人,不是她。
江安没法反驳,确实如此,可雪芳虹却不与他分手,直到结婚,只是比以前难伺候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心中赌气,她凭本事留住的男人,怎能轻易说分就分?而江安因对廖元有所愧疚,就把这份愧疚之情加倍补偿到雪芳虹身上,让她觉得江安确实更爱她一些,便没有追究。
面对廖元,江安此刻不知如何接触,想与之聊聊,廖元只是对他微笑了一下,如陌生人一般。
这让他心里更难受了,她彻底忘了自己。
异族之事来的快也去的快,在絜砮族展示了一下精良的装备与强大的体修后,异族便老实了许多。
汪斩带部分族人坐镇此地,其余体修一部分随他留下镇守,一部分回去。
廖元和江安短暂会面后,再次分开,没有说一句话。
转眼七年,七年间威震海长大,不似廖元小时候那样,有诸多伙伴一起闹腾。
遍地高楼拔地而起,空中栈道日日翻新,新形装备,设备层出不穷。
时代进步加上海族危机没有彻底解除,年幼的絜砮族就从未离开过自己的长辈。
让这一时代的絜砮族大多相对孤僻。
某日深夜,巨浪再次袭来,好在有警戒,大部分都提前撤离,只有小部分不幸遇难,被海族吞噬。
高层抽调人手,廖元也在列,威奋生挽留:“震海还小,不过你若是想去,我们会支持你,我们随时等你回来。”
廖元抱起威震海,与威奋生相拥:“等我回来!”
廖元的实力别人不清楚,威奋生最清楚不过,她远没有表现中的那么柔弱,她曾对他说过,若是整个絜砮族体修排个名次的话,她起码是前三十!
因此他对她充满信心,威奋生本身也是第一次海族之争开端中的幸存者,亲朋好友皆丧生鱼腹,若是可以,他也会随她一起去前线共御海族,只是威震海如今还小,需要他们照料。
他与廖元,也只能是他留下来。
踏浪涛翻滚,斩海族无数,这一战便持续近二十年之久。
陆地武器始终有一定优势,海族伤亡远超过絜砮族,可依旧斩之不尽,杀之不绝。
絜砮族因此让族人退下,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海族进行轰炸。
可海族似乎早有准备,热武器一上便全部退居深海,海族体修御水抵抗,隔绝了毁灭性的打击。
让絜砮族有一种蓄力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用的感觉,憋屈的不行。
对此海族的回应便是动用数以万计的族人,海族体修控水加上千万族人在其中形成巨大海龙卷,沿海乃至深处数个城市卷了一遍。
絜砮族族人数量本就不多,一下子就少了近一成。
双方越打越狠。
廖元在这二十年高强度的战斗中不仅身体没有垮掉,反而越战越强,成为高皆体修中最强的那个,但她本人却默默无名,时常穿着一袭黑色紧身战衣,面带黑盔T字面具。
辗转数个战场之间,杀敌救人,如此反复。
但是要救的人太多了,海族还在以海龙卷席卷大陆,絜砮族苦不堪言,想用热武器根本靠近不了,要么半路就被引爆,要么就被卷的改变方向攻击到自己人。
唯有十来个高阶体修勉强能够应战,他们往往需要一个对付多个海族体修,若非有精良的装备存在,他们也无法与之对战。
个体实力再强大又如何能与成千上万的海族大势力相比。
就在海族的海龙卷让絜砮族束手无策时,一道漆黑的身影逆流而上,在海龙卷上方引动大片雨云遮掩天空。
雷声不断,如暴风雨前,天空似深渊,有人在其中撬动巨石头的声音。
引数条雷霆,劈向海龙卷,电光大作,黑压压的天地,顷刻间亮如白昼,廖元的T字面具在海族体修眼中如同死神一般,震慑异族心灵。
龙卷之中急速游行的海族被电死大半,边缘的海族躯体被甩出龙卷散落大地。
这样的景象看的絜砮族士气大震,组织一众人手配合廖元发动反攻。
龙卷之中的海族体修也被电了个外焦里嫩,失去掌控的海水龙卷崩塌,淹没附近几座城市。
败退的海族体修,退至海中,临走前只看到T字面具的絜砮族正死死的盯着他,向他冲来。
廖元与海族一同落入海中,海浪翻滚,海水向沸腾一般,随廖元进入海中不过半天,便有大片海族躯体浮出海面。
海族第二次退至深海,廖元在残破海岸,脱下她黑色T字头盔,放在海边以震慑海族。
自己则无声无息回到大陆,回到加索高原,回到家中。
威奋生与威震海在这二十年间,无时无刻等待廖元回来:“回来就好。”
廖元笑到:“能够在家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饭菜,真好。”
“以后天天给你做的吃。”
“震海都长大了。”
威奋生不住给廖元盛菜,并说起她不在的这二十年的事情。
“因为海族之战,震海提前参与体修进习,天赋不错,被一位有名的前辈看中,一同参加了海战,对他多有照拂,如今已经是一个中阶体修了,获得不少荣誉,比你早回来几天。”
廖元摸摸震海的头,微微笑到:“看来我们得谢谢那位前辈了,带你的那个前辈是谁?”
威震海得意的回答到:“是海战体修总署的江安前辈,他人可好了,争斗之中总是庇护我们,每次有危险也会第一时间帮我们……”
廖元没有打断他,听他讲述这些年的经历。
回忆却回到四十年前……
威震海还在兴奋的讲着:“海族这次退了不知道何时又会举族来犯,拓微星陆地比海洋小太多了,对了江安前辈说,再过几年,载人离开拓微星的航舰就建造完成,可以试飞了!”
廖元点点头:“这倒是好消息,海族基数远比我们大的多,一旦退至深海,便处于不败之地,确实难以应付,若是能出拓微星,寻找到新的居住暗星,自然再好不过。”
体修容貌大多都保持年轻状态,廖元如今依然是与威奋生刚遇到时相当,年轻漂亮,看多久都不会腻。
廖元和威震海站一起不像是母子,反倒像姐弟,只有威奋生一个人看着是中年。
他头顶的双角不像年轻时笔直锋锐,如今满是磨痕,还向后弯曲。
时光匆匆,青葱岁月流转,可时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海族在此后三十年内再也没有上岸的迹象,絜砮族为此建造好了海边驻地,大量防御工事,埋设诸多应急设备备战下一次海族之战。
航空技术迎来了一个关键性的突破,絜砮族再次踏入了宇宙!
隔了近两百年,他们重新认识到他们所在的地方,宇宙混沌一片,四方皆虚无,无数不在的真空负压充斥这片空间。
天空不是天空,脚下只有拓微星,没有大地。
拓微星围绕一颗巨大的火球环绕,类似拓微星这样同样围绕这个火球的还有两个,彼此相聚甚远,还不在同一旋转轨道上。
在明星影响的最边缘,有一圈庞大的陨石带,这是絜砮族能够探查到最远的有物质存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