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之后,龙虎山逐渐安静下来,我始终没有等到陈珂的到来,于是推开房门走到云枫台上,坐在悬崖边上观云海。
云海翻滚,寒意凛然,待远山的灯火渐熄之后,方圆五千里之地的所有人都陷入沉睡。
他们在梦中看到了一双眼睛,眼睛深邃,仿佛是深渊,无法逃避,也无法醒来。
“信仰我吧,信仰我吧。”
每个人的梦境里都重复着这句话,直到天光放明之后,众人才从这诡异的梦境中醒来,而在他们的周围,隐约可见一缕精神游丝钻入识海。
山脚下的一户农舍里,一名卧病的老翁咳嗽不止,他一口浓痰吐出之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将农舍的木门打开,院子里正扫地的老妪听到动静,转头看向老翁,一脸地不可置信,不觉手中的扫帚脱手。
“老头子,你可以下床走动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翁捂着小腹说道。“昨天晚上我梦见了一双眼睛,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我,让我把他当成信仰,醒来之后我体内就多了一股气,这气我记得很清楚,六十年前我尚在少年时曾上龙虎山拜师,在一位仙师的身上感应到过,我的经脉闭塞无法修炼,没想到临老体内竟然诞生了先天一气!”
“老头子,我也梦到了那个人,他就在龙虎山上,前些天咱侄子从不夜城来了信,说不夜城有神明庇护,只要信仰他,就可以得到赐福,百病不生,是他救了你,是神明显灵了!我日夜祷告,是神明为我们赐福了。”
老妪说着跪下来,朝着龙虎山的方向虔诚跪拜。
在农舍的隔壁,同样有一对夫妇正磕头膜拜。
由近及远,万家院落中,无数的人虔诚朝拜。
云枫台上,我起身前往通向龙虎大殿的悬壁天阶,守在门口的一名身材壮硕的龙虎山持剑弟子忽然举起剑鞘面色倨傲说道:“没有天河大师兄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否则……”
持剑弟子说着,语气忽然一滞,眼中的戾气消失,我看向他问道:“否则怎样?”
持剑弟子摇了摇头,眼中的戾气再次浮现,但很快就被另一股意志强压下去,他的面色变得柔和,恭敬说道:“教主您过桥时小心。”
我面带微笑,走过悬壁天阶踏上前往龙虎大殿的石阶。
众人见到我,纷纷低头退向两旁,此时张元从龙虎大殿骂骂咧咧地走出,口中呵斥着挂灯弟子,我没有继续上前,而是站在龙虎大殿下方的云海台上俯瞰烟霞。
张元打了个哈欠,目光向我扫来,他揉了揉眼睛,一脸疑惑呢喃道:“刚刚突然看到了一双眼睛在那里又不见了?”
“大长老您昨晚上也梦见眼睛了?”一名弟子问道。
“梦见什么眼睛?去去去,干活去。”张元不耐烦地说道。
时值中午,宾客齐至,龙虎山置办的酒席从龙虎大殿前的道场一直通向山下,我坐在道场的边缘,杨骞很快找到了我,小声说道:“教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小五和唐尧回不夜城了吗?”我问道。
“他们昨夜已经抵达不夜城了,唐尧大人昏迷不醒,小五大人也清醒了两个时辰,他说您被扣押在龙虎山,阿青城主让我参加完陈珂的婚宴就接您回去。”
“今天我恐怕是走不了了,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我。”我说道。
“教主,我们不夜城是主宾客,要不您随我到龙虎大殿内?”
“我坐在这里就挺好,你看即便是这不起眼的流水席边角所坐之人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这些人不是地方势力的头目,就是道门成名已久的老辈,哪一个都是盘踞一方的巨擘,个个手里的钱财都数以亿计,我方才听到他们闲聊,觉得挺有意思。”
“教主若是执意坐在这里,那属下也坐在这里陪教主。”杨骞说着也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陈珂牵着苍雪的手从龙虎山下沿着石阶拾级而上,两人身着华彩衣裳,背绣金龙彩凤,直到走到龙虎大殿内。
“教主,我替您觉得不值。”杨骞突然说道。
“怎么这么说?”我问道。
杨骞说道:“再怎么说,以您和陈珂的关系,也该坐在龙虎大殿上座,受陈珂一茶之拜。”
我说道:“龙虎大殿上面坐着老天师呢,我往哪里坐?我与龙虎山向来不合,能被宴请来参加婚宴已经三生有幸了,陈珂夹在其中很为难,我可以理解,即便照顾不周,把我忘了也无可厚非,毕竟是陈珂的终身大事,我也不想因为我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可您和陈珂关系匪浅,不仅帮他解惑天书,还不远万里随他去北极冰原,他起码也得把您安排在一个不错的位置,而不是墙角,您身为我们不夜城的主心骨,您坐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我心疼教主。”杨骞愤愤不平道。
我拍了拍杨骞的腿说道:“吃饭吧,龙虎山到底是家大业大,为了陈珂的婚宴,听说把五城十二楼几百个知名的厨子都请来了。”
杨骞不再言语,随我一同享用菜肴,因为离龙虎大殿太远,所以我们也看不见龙虎大殿内发生了什么,直到酒席结束,我和杨骞想要随着宾客退走时,张行道忽然从人群里走来,说道:“徐凉,张天师请您去一趟龙虎大殿。”
杨骞哼了一声说道:“搞半天原来知道徐文书坐在角落里,你们龙虎山的待客之道可真厚道。”
我示意杨骞噤声,随着张行道踏进龙虎大殿。
龙虎大殿之内,陈天甲高座首位,旁边站着龙虎山掌门、当代天师张义之和大长老张元,张天河则大腿敲着二腿坐在大殿两侧,手里把玩着纸扇。
大殿两旁是各派的掌门和首席弟子,唯独不见陈珂和苍雪的身影。
我上千拱手说道:“末学徐凉,拜见老天师,见过张天师,见过诸位掌门。”
未等陈天甲开口,张义之率先说道:“徐凉,你比之前有进步了,我记得你之前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看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以末学自居,有所成熟啊。”
“都是诸位前辈的教诲,晚辈不敢狂妄。”我说道。
“哼,我看啊,你是被杀怕了吧。”张元哼了一声说道。“我听说你的徒弟被杀了,死得很惨,还有你辛苦在不夜城这几年培养的心腹也都死于非命,怂了?”
见我没有默不作答,张元继续说道:“哼,竟然成了哑巴,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你当初和我龙虎山作对的本事呢!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你就是个废物!”
陈天甲一声轻咳,张元立马停了下来。
陈天甲看向我说道:“徐凉,你带人去南海以龙象力震杀了南海六千名弟子,可有此事?”
“回老天师,确有此事。”
“有人禀报说,你在不夜城创立教派,可有此事?”陈天甲又问道。
“也确有此事。”
“既然你都承认了,那就没必要再审了,仗着手里有几个尸解仙,毁灭六大派门庭之一,还创立邪门歪道蛊惑人心,此子当诛!”张元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