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熠踏出涟行山的那一刻。
神魂震动,在他的感知里,山传来伤感,风飘树摇,如一只哺乳期的小兽看着主人离开,发出呜咽。
与涟行山之间的联系削弱了一些。
涟熠脸色也微微变化,彻底清醒过来。
暗道自己还是草率了。
涟熠伫立在此处,低头思索,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被那先天灵根影响了心智。
现在想想刚才,欣喜、大骇、担心、犹豫挣扎,这些情绪其实都在暗示着自己在不知不觉下被其影响了。
或许原本平静入水、波澜不惊的内心,在看到先天灵根的刹那就已经掀起了涟漪。
“还是被影响了,原本因为自己已经能够保持冷静,却不想先天灵根的诱惑、突破的感应让我方寸大乱。”
“只想着自己可能得到的,竟然忘了涟行山的安危,导致现在自己的道出现了偏离倾向,好在影响并不是很大。”
“那粉雾连神识也能干扰,看来先天灵根的玄妙远超出我的想象。”
“此处出山,必须小心再小心。”
出山的行动,很仓促,与涟行山之间便有了间隙。
就算他现在重新回去,想恢复之前那样的契合,也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
走了出来,那么就得有所收获才行。
青娑匆匆来到涟漪面前,两人之间隔着的就是涟行山与外界那条不存在的“线”。
看着涟熠对自己苦笑,但是没有迈回来的打算。
青娑了然。
于是微微一个躬身,郑重地说道:
“山主放心,在您回来之前,妾身会守护好涟行山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兽,竭尽全力!”
“麻烦你了。”
“愿山主此行能够得偿所愿,平安归来。”
在青娑的注视下,涟熠挥了挥衣袖,化为一道紫光,向着万蝶谷方向快速飞去。
······
千鸟峰。
曾经望而却之的高山,陡峭岩壁,参天古木,如今千疮百孔,失去了过去的辉煌和底蕴。
那棵标志性神树,苍劲的树干上各种烧焦、砍伐的痕迹,稀稀疏疏的树叶挂在枝干上,没有了过往的繁华,只剩下垂死的身躯,在做最后的喘息。
神树中央,一只身长三米,羽毛青如翡翠的青雀看着自己身下的三颗蛋。
眼里母性光辉洋溢,这一刻她不是青雀一族的族长,而是一位母亲。
用翅膀抚过三颗蛋。
每颗蛋上都有先天道韵,青色荧光,勾勒出蛋中雏形,传出咚咚跳跃的生命之声,偶尔一下光芒灼灼,灵胎孕育。
“我生来就在千鸟峰之巅,孩子们,我希望你们从出生之时同样能在群峰之巅俯视众生,你们的血脉注定了你们不属于仅仅有妖王所在的势力里。”
“妖王境的我根本庇护不了你们。”
“你们是高贵的青鸟而非凡兽。”
“愿你们之后,能跟在已经成为半仙境的我的身旁,藐视卑微的懦夫,可以在千鸟峰的上空自由的飞翔······”
说完,她张开翅膀。
整个神树上空,掀起了无数风龙卷,肆意暴虐。
狂风大作、云层皆退、震动咆哮、昏天黑地、混混沌沌,神树上仅存的树叶都未能幸免,无数野兽在这一刻抬起了头,看着如同神罚一样的天空,瑟瑟发抖。
一声清啼响彻九霄,千群龙卷逍遥天池。
神雀展翅,往自己刚才感应到的能踏入半仙境的契机方向飞去。
在众妖兽恍惚间,早已不见那道身影,只留下那声清啼依旧在神树枝干上,余音绕梁。
这一刻无数妖兽才明白这位在这次战争中一反常态、隐而不发的千鸟峰族长,实力有多强。
······
毒蛰群山。
此处没有高耸入云的大山,更多的是一座座矮小山包。
山与山之间是充满各色瘴气的沼泽。
曾经在迷雾沼泽的深处,伫立着高耸的十二根黑色巨柱,毒虫密布,各妖兽如养蛊般不断厮杀吞噬,这里的主基调就是死亡与沦陷。
直到一位妖王到来,它征服了这里。
极短时间里将一切反抗的妖兽尽数杀死,收集无数瘴气、毒物,聚拢乖戾凶残的妖兽,成立了一个让四周势力无比忌惮的势力——巫毒殿。
借着十二根神秘巨柱建立了一座漆黑大殿,
这位神秘的妖王平时就深居殿中,不常现身。
而之后他每一次出手,必定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如今端坐在主殿高位上的妖王睁开眼。
嘶哑的声音喊着:“半仙境契机,终于等到你了。”
再次闭眼,整个身影就直接消失在大殿之中。
同时消失的,还有殿中无数的毒物。
一切都那么悄然无息,哪怕就在巫毒殿外面的妖兽都过了好久才察觉到异常。
······
风起云涌,无数气息在一片天空里交错。
群英门、万魔林、鹤剑峰、巨蜥族、月伊山、蛇窟山······
涟熠到了万蝶谷的外围,便已经看到了十几个势力的妖兽往此处赶来。
万蝶谷虽然是涟行山东方的第一个势力,但大山与大山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近。
涟熠无法像在涟行山那般,一步一天地,而且为了保存体力、隐藏一些东西,只能用最简单的飞行来赶路。
这速度跟其它妖王差不多。
未至万蝶谷的主山中,便可见云雾飘渺,烟霭梦幻,变化无穷,这是守护雾影山的雾屏,其实肉眼不可见,只是凡人、野兽一来,便会迷得晕头转向,又回到山下。
让附近妖王们忌惮的七窍锁迷阵,因为没有人主持,早就被两位半仙境妖仙轻易破除。
只留下一些残阵,连妖将都拦不住。
穿过雾屏,很快到了万蝶谷前。
东向一座道观,离涟熠最近。
涟熠神识扫过,看着南向那处散发了众多妖王气息,威压快要如凝实液滴般恐怖之处。
他没有直接去南向。
而是先去了道观,这里他听闻涟行山上万蝶谷那些妖兽谈论过。
此处是胡梦妖王特意搭建的,好像是为了祭奠某个人。
胡梦妖王时不时就会到此陷入沉思。
看起来就是个藏有秘密的地方。
刚刚进入,松香、竹香、熏香混在一处浅浅入鼻,颇有些静谧。
静谧却看得出有不少小家伙们之前居住的痕迹,胡梦妖王并没有阻止其它生灵来这里。
如今在涟行山的那位莫棋便是在此地开智的一只药蝎子。
涟熠散开自己的神识,将整个道观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空气中散发阵阵涟熠,触碰到实物之上,就化为藕丝般的灵力缠绕探索。
无数细微的线索传入识海。
最后涟熠来到道观的门口,手伸向门槛。
咔咔。
在妖力的侵蚀下,门槛外表的木块变成了木屑,露出了灰色石块。
涟熠一把抓住灰石门槛,刹那间石头门槛竟然开始炸裂。
对此涟熠早有准备,身子一闪便直接离开了道观,手中多出了一个竹筒。
“门槛的木块跟周围的边框看起来差不多,但还是有所不同,是后面加上的,藏得真深啊。”
“幸好莲藏能力可以直接进入内部,隐秘、自爆,两个阵法可以刻在这么小的地方,如果是十万大山其它的妖王想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看胡梦妖王这手段,也不像是来自十万大山的道统。”
道观在法阵的自爆下,先是燃起了熊熊大火,紧接着法阵位置出现了一股吸力,将道观里的一切吸入,从外面看就仿佛一切都陷落进去。
最后归于虚无,什么都不复存在,只留下光秃秃一片空地。
“藏的这么深,让我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涟熠神识探入进去。
首先得知的就是两个词。
“李代桃僵,逆天改命。”
······
西向是万蝶谷妖兽长期居住的地方,万蝶谷的匾额尚存,只是其中已经没有了妖兽,不再热闹,反而多了些清幽鬼气。
一抹清影踏入,扭着身子,妖娆的“游”过每个地方,转了好几圈,最后站在最中心。
所过之处泥土都像翻过再归于原处。
环顾四周,眼睛一闭一睁,清冽透彻的目光,从毫无感情的蛇竖瞳中放出。
灵光如轻纱抚过一切,又如利剑直透内部。
扫视了几圈。
“并无异常。”
“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难道要用那个方法吗?”
来者便是从之前围住先天灵根的妖王里消失的青洺。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不仅仅是长得像胡梦。”
“她肩膀上的纹身,就是胡梦妖王的本体七色玄蝶模样,这证明她们之间关系绝对不一般。”
“说不定她就是胡梦妖王!”
“以现在万蝶谷的情况,胡梦妖王迟迟没有出现来看,大概率是了,蝴蝶、蝴蝶,到底是与生俱来的畸变,还是什么特殊手段呐。”
“这种生命层次的跃迁,妾身真的很需要啊。”
说着说着,青洺就作出了决定。
手腕微微一转,一颗紫色宝石便被两根纤纤玉指夹住。
对着宝石,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袅袅妖气,是一抹青纱笼罩在紫色宝石上。
啪!呼!
紫色宝石燃了起来,发出声响,原本紫色的火苗在青色妖气下,变成青紫两色,两种火焰颜色相交相融,却又感觉彼此完全排斥,鲜艳的颜色和色彩流露。
伴随着自燃,有扭曲的人影在四周涌动。
一股强大的力量出现了,整个场地出现上下两层法阵,不断释放着光向着中间压去。
“滋滋。”
那宝石渐渐燃烧殆尽,但是其内的力量,却印在了整个场地上下,带来了极大的变化。
到了这一步,青洺的脸已经有些疲倦。
紧接着她直接吐出一口血,血化为血雾,四周扩散,与出现的光影重合。
“嘻嘻。”
“快来啊~”
“来了~”
场地一下子喧嚣起来,突然冲出来很多的“人”。
不,是妖兽。
或者说过去这些妖兽的生活的影子。
她们追逐打闹,对于正处于中心的青洺视而不见,有几个妖兽更是在奔跑中撞向了她,只不过撞向她时就化为了虚影,不再触碰到青洺身体后,又变为原状。
青洺看到胡梦妖王站在一边,倚栏而望,静静守着这些小家伙,观看了一会儿,青洺道:“不是这个时间点。”
她手一转,顿时人影快速的移动,变成无数流光飞快跨越。
终于手一停。
再次浮现眼前的,是胡梦妖王一人站在这里,四周的妖兽都无踪影。
拨动时间的女子暗暗猜测,这是战争开始后的一天,离现在并不遥远。
胡梦妖王此时不再像过去那样恬淡,眉眼间满是忧虑。
她把握着一根簪子,说道:
“要是我不再是妖,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这次战争,我还真是无力啊,就像曾经那样。”
“七色玄蝶?我只不过是有三色的天赋,在族群里代表着妖王境已是我的尽头。”
“时间不多了,偏僻选择在这个时间诞生,果然逆天改命是要承受劫难的,不能再拖了,必须作出一个选择。”
说道这,胡梦妖王顿了顿,手死死握紧了簪子。
“我要吞下它!”
话音一落,场地内上下两个法阵崩溃,一切幻影消失。
只留下刚刚拨动时间的女人,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等恢复了一些体力,她才缓缓开口:
“胡梦妖王,你可真大胆啊。”
“原先的你,我可一点都瞧不起。”
说完这一句话后,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些喜欢。”
“啊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风险越大收益才越大。”
青洺没有察觉到。
半掩的门外面,池塘里有一朵莲花摇曳,在一切结束之时,使莲花摇摆的那一抹清风离开。
远处的涟熠,正接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风。
在最后一缕风落入胸膛。
他直接看向西向,说了一句:
“可真大胆啊,敢图谋自己完全吃不下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