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棋子
那两个小道士许是被梁兴扬吓住了,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便眼睁睁看着梁兴扬扬长而去。半晌一个才推另一个道:“你方才怎么不去拦他?”
另一个便没好气地白了自己的同伴一眼道:“拦?怎么拦?拿命去拦么?我刚才唬得魂都不见了,你没听见他叫师祖那语气?还是去看看那女人怎么样了,赶紧回报师祖才是正经。”
两人也顾不得再装成寻常小厮,一齐冲进屋去。一进屋便闻见满室的血腥味,血是已经流了半床,曹华还保持着方才被刺中的姿势没有动,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眼见便要活不成,这可吓坏了二人,一个上前来封脉用药,一个匆忙忙写了一封短笺往窗外一扔,那短笺便化作一只纸鹤往天边去了。
这曹华可是师祖下了严令要保住的人,何以不过盏茶工夫便成了这般模样?若是师祖真怪罪下来他们两个人是决计担不住的,此刻只好暗自希冀曹华能挺过这一关。
梁兴扬面不改色出得门去,白云观那两个不敢拦他,别人更是叫他障眼法蒙住了只当是没看见这么一个执剑浴血的人从身旁路过,他寻了个僻静地方才把袖袍一松,曹明从里头跌出来跌了个七荤八素,然而也不顾自己眼下这般模样能不能奈何梁兴扬,拔了身上此刻还没牙签长的剑便跳将起来。
这自然是没有用的,梁兴扬只是一弹指便将他定在原地。
“我那一剑,也是要救你姐姐,不然以李寒琚的心思,我万难保全她,又或者要花更多心思才能叫她平安无事,可我很快便会没有那样多的精力了。”梁兴扬的神情有些怅然。“你姐姐不会死,她知道该怎么做。”
曹明想起曹华最后的那个眼神,其实也有所领悟。只仍不能原谅梁兴扬干脆利落那一剑,愤然道:“在你们妖怪眼里人族算得什么呢?救与不救都当做是棋子来用罢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妥,眼下还不能真把梁兴扬得罪了,于是便有些懊丧。可梁兴扬也没生气,甚至可能根本没听进去曹明的话,只是恍恍惚惚地瞧着天边,脸上一时有冷笑一时又是苦涩之意,像是忽然发了癔症。
谁也没想到李寒琚会亲自来曹家。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人了。一个老神仙,只有隐居幕后才能更显得出他的神秘来,若是时时刻刻都在人前,又怎么能当得上神仙的名号呢?可他看见那张短笺上潦草的字迹,便知道自己是非来不可了。
梁兴扬知道的,比他想象得还要多,杀曹华是在向他示威,甚至是想要他的命。
他不知道若是妖皇知道了曹华的死讯会如何——自己恐怕会被妖皇的怒火化为飞灰吧?若说从前他觉得自己对妖皇而言是一枚有用的棋子,那么这么多年之后他就已经意识到,没有了自己妖皇还可以再扶持旁人上位,这世上永远也不缺有野心的人,缺少的只是与野心相匹配的力量。
李寒琚几乎为房间内的血气所窒息,他养尊处优多年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场景,然而眼下也顾不得仪态是否端庄袖袍是否洁净,一进门便将旁人都赶了出去,取金丹化水给曹华服下,又去看她腕子上那一粒碎邪金,只见东西还好好在上头,总算稍微松一口气。
曹华依旧在昏迷之中,且就算她醒着李寒琚也有办法叫她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对付一个凡人毕竟还是很简单的。
他又掏出了那片黑色的龙鳞,将血滴在上头。
妖皇的声音很快便响了起来,听起来带着一点不满,因为李寒琚联系他联系得太频繁了些。
“您寄存血石的容器——出了些问题。”李寒琚战战兢兢地低声道。“梁兴扬要杀她,但我们来得及时,人没有死,只是现下状况不大好。”
妖皇低笑了一声,听上去却没有李寒琚想象得一般暴怒。
“来得及时?你只想一想,若是他真的想要这女人死,还能留一口气给你们看见么?”他的声音甚至有些懒洋洋的,李寒琚总算放心下来,下一刻却感觉有炽热的痛苦席卷全身,叫他犹如置身烈火。
他张大了嘴,如同一尾濒死的鱼。
“血石的容器没了还可以再找,总归日子还没有到。”妖皇的声音依旧漫不经心,似乎他只是随手给了李寒琚一点惩罚,不过这点惩罚已经足够李寒琚痛不欲生。“可是你做得太糟糕了,我让你看着她,不是一句玩笑话。”
李寒琚发出痛苦的喘息,可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期盼着那种痛苦能够消失。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周身的痛苦就像来时一般突兀地消隐无踪了。李寒琚身子一软,汗出如浆,可依旧一点怨色也不敢有,他知道妖皇什么都能看见,也知道自己甚至比不得曹华重要。
原来在妖皇的眼中曹华都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容器,哪怕血石的要求是那样苛刻。
甚至李寒琚此时都不敢想妖皇是不是真的需要这颗血石。
黑鳞之上的光彩很快便消失了,只留下妖皇淡淡的吩咐。
“若是能把梁兴扬留在幽州城自然也很好,可我怕你没有那样的本事。”
留住梁兴扬?这正是妖皇不必说,李寒琚也要去做的事情。
他们是这么多年的对手。
但是李寒琚也很清楚,即便幽州城算是他的地盘,即便梁兴扬是第一次来到幽州城,他也依旧没有万全的把握。
他定了定神,又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衣衫,总算又变回了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推开门去叫了先前看守曹华的弟子来吩咐道:“好生看顾,不准任何人再上门来,如果有什么不对立时修书与我。”
房中,曹华静静地睁开了眼睛。
她方才是看不见也听不见李寒琚在做什么的,可既然李寒琚这样防备着一个昏迷的凡人,其中便必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梁兴扬做的这个局,是为了把她开脱出去,却也不仅仅是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