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猫妖的比喻
文优见他不信却也不恼,只是笑了一声道:“是不是听起来很匪夷所思?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我才意识到自己当年所见就是妖皇的缘故,若不是你今日提起,我还不敢相信我当年是亲眼见到了妖皇。”
梁兴扬听文优这么说,便意识到他是有些把握的,现如今文优也是一心要向妖皇复仇,所以绝不会说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来误导梁兴扬。
文优回忆了一番,道:“其实我在这座庙里并没能做很久的神仙,一开始肯来的人并不多,因为天地大变之后很多人都不再信任妖族,妖仙也一样在此列,为了得到香火供奉温养哥哥的魂魄我只能努力去回应每一个祈求,其中最为得心应手的便是寻物这一项,毕竟我是个半血的青蚨。”
梁兴扬听见他这样的语气,不知道怎地心下一凛,且生起一点酸涩之意来,他感觉到了文优的不易,一时间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这血脉是与生俱来的谁都不能更改,就像是他,嘴上说着是不在意自己的原型,可是当年修炼进境缓慢的时候难道他就没有一点点的怨言么?
还是有的,只是一直不曾说出来罢了。
文优脸上却并无半点阴霾之色,只沉吟着开始回忆自己见到的种种,想来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事情,故而他在思索的时候也有些费力。
他沉吟半晌,才道:“年深日久,其实许多细节我也已经记不得了,而且我见到的一定并非妖皇的原身,说不得只是他的一个化身。那是一个很有威仪的中年男子,是神庙倾毁之后才出现在我面前的,他就站在神像下看了许久,只说了可惜两个字。”
玄灵忍不住问道:“那你凭什么认定他是妖皇呢?”
文优看了玄灵一眼,又一次笑了起来,他似乎是在笑玄灵的愚蠢,玄灵自然是不服气的,她看着那样讥诮的笑意便觉得手有些痒痒,想要伸手去把那个笑容给扯下来,不过最后她还是很遗憾地挠了挠自己的鼻子,晓得动起手来时自己并不是文优的对手。
文优道:“如果你看见过他,今日又知道了这样的内情,就绝不会有什么怀疑了,普天之下能有那样气度的也不过是妖皇一个,而且我这小庙如此偏僻,素日里不过是应对一些人族的平民百姓,又如何能引来什么贵人呢?”
玄灵不吭声了。她还是觉得文优说的话有些牵强,不过想要反驳时也无从反驳起来,而梁兴扬却意识到文优这看上去不大靠谱的推测极有可能是真的。
妖皇在可惜什么?
可惜一颗永远也得不到的内丹,可惜这世上恐怕绝无仅有的能力他再也没有得到的机会了,或许这么说有些绝对,不过眼前这最好的一个机会是已经被放了过去。
但妖皇绝不会放弃。
梁兴扬不知道妖皇的魂魄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也许对他那样的强者而言即便是灵魂出了问题当世也罕有能敌者,只是对妖皇那样的存在来说瑕疵想必是不可忍受的。
他一定还会寻找旁的机会。
梁兴扬看向文优问道:“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旁的青蚨?”
文优还未及答话,忽然听玄灵低低惊呼了一声。
梁兴扬看向玄灵,玄灵的神情也显得有些犹豫,显然是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
她低声道:“我也曾听说过一些风声,说是总有什么人在高价收购青蚨,可是青蚨本就稀少在人族看来又十分珍贵,所以有没有收到我也不大清楚,在青蚨一族只怕修炼成妖身是很困难的事情,现下看来寻找青蚨的大抵就是妖皇,打出收购的名号来不过是为了麻痹他人给青蚨的消失一个合理的解释,私下里寻找青蚨的一定有许多妖族,现下说不得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玄灵听起来有些失望,这也难怪,妖皇这个名头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力量,现下知道了妖皇的一个弱点,虽说有弱点的妖皇也绝对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存在,但有总比没有好,她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利用妖皇的弱点了。
现下却发现妖皇恐怕早就已经弥补上了这一点。
却听文优道:“未必。”
他站在石像向上的手心上,正望着结满蛛网的殿顶。“半妖的力量是不稳定的,青蚨本身也很柔弱,就算是有妖皇保驾护航也未必能有多少青蚨成功修炼成妖,而这些修炼成了的就算都诞下半血青蚨来,也未必能生出那种他想要的力量,而且我想,妖皇这灵魂上的隐患恐怕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无关紧要。”
凌无名早就听得一头雾水了,此刻听见文优的话却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插话的机会,道:“那是魂魄上的事情,想来绝不会是无关紧要的。”
文优不语,梁兴扬却已经明白了过来。
“是的,如果不是非常要紧,妖皇不会花力气去做的同时还要遮掩一番。如果被有心的人追查到了,对妖皇或许十分不利的,要知道如果人族真的有那样羸弱不堪的话,妖族可不会这么好心只盘踞在北地,早就挥师南下了,我想妖皇还是在忌惮着什么东西,所以在侵吞了北地之后便一直没有再继续扩张地盘。”
梁兴扬顿了顿,脸上思索之意更深,半晌犹豫道:“我有一个猜想,或许妖皇所忌惮的东西就在幽州城里,不然的话不会这许多年不再进一步。”
这完全就是凭空猜测了,故而梁兴扬也并未在此地多说,总归他们一行要深入妖族腹地,一路上固然是危机四伏可也有许多问题能够迎刃而解,危险和机遇总是共存的。
文优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点苦涩的意味。
“可惜我再也走不出这神庙去了。”他低声道。“我的肉体已经与这石像融为了一体,现在我和哥哥都是这座神庙的囚笼,我不能亲手去复仇,也不愿意去死,这和游魂有什么分别呢?”
梁兴扬道:“世间万事万物总是有一个解法,我想你不是一定要被困死在这里的,一定还有旁的办法。”
文优却摇了摇头。
“不,世上许多东西恰恰都是没有解的,当年神庙被毁之后我很不甘心,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想要去挣扎,一面温养着哥哥的灵魂一面想着如何能让此地的香火再繁盛起来,什么法子我都想过了,可是这个地方选得其实不好,妖潮一波接着一波,没有人族能在此地生存。”
玄灵忽而道:“真是奇怪。”
文优对这个有几分骄傲的小猫妖并无多少恶感,他望向玄灵问道:“你说什么奇怪?”
玄灵道:“你说你想了很多法子叫这里的香火繁盛起来都没有奏效,那就是说如果有足够多的人来信仰你的话,你还是有希望把肉体解脱出来的,而那个时候你的内丹是不是也会恢复一些昔日的能力?我想妖皇应该是不知道这一点,不然的话他一定不会允许这里被妖潮侵扰,他会亲自动手,把这里变成曾经的桃源。”
从嘴里吐出桃源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了一点冷意,梁兴扬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怒火,这恐怕是玄灵第一次这样强自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而不发作,他想这和那个孕育出了鬼妖的昔日桃源是没什么关系的,倒是有可能与他曾经在藤妖幻境里看见的那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有关。
文优眼睛微微一亮,旋即却又黯淡了下去。
“不,我已经说过了,我便是死也不会允许妖皇用我和哥哥的内丹去做什么。”
玄灵便似乎是有些发急,道:“你这是什么脑子?谁说做鱼的便只有吞了饵食叫人钓起来的份儿呢?若是一早便知道这饵食后头有个钩子,何不能想个法子只把饵吞了,叫钓鱼的人财两空?”
梁兴扬已经知道玄灵转的是什么念头了。
他现在真是对玄灵的过往越发好奇,想着是什么能叫这小猫妖养成这样恣意散漫的性子又肯几百年如一日地去报仇,又是什么叫她身为妖族对妖皇非但没有半点敬仰之情,甚至渐渐还生出一些敌意来,甚至于现在还敢打着算计妖皇的主意。
若是换了一个妖族在此地听着此刻庙内众妖的谋划,只怕是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恨不能一日千里去到妖皇面前澄清自己绝无此意了,可是此刻庙中的几个都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同妖皇有些仇怨偏偏又胆子大得很,诚然凌无名可能是个例外,只是他做妖的时间太短,根本不知道妖皇的可怖之处,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是也。
文优也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个小猫妖,连这比喻都要用鱼来比,是不是曾经叫什么聪明的鱼咬了饵走脱了去?”
玄灵却不肯答了,看上去是真的。
梁兴扬跟着笑了起来,凌无名本还有些怕玄灵,但是文优说得有趣,所以他想了又想,终于也没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