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铸剑
梁兴扬的神情是那样郑重,他微微弯着腰,将手中的两柄长剑都递了出去。从前他没有觉得这剑是这样的沉重,现在却觉得剑柄是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掌心,剑刃的森凉也一直传在他的手上。
他终于是要用这剑去救护天下了。
其实请祝剑师将这剑重新淬炼一番或许并不能说是对妖皇造成什么打击,但是梁兴扬也一早就想好了自己来此究竟是要做什么。祝剑师的目光落在梁兴扬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低低道:“但凭着你送来的这些妖丹,老夫就应该答应你的。但是也正因为你送来了这些东西,老夫才要多说一句。”
梁兴扬抬起头来,道:“前辈请讲。”
“老夫的剑,是这天下最好的剑。”说起自己的剑时祝剑师脸上有种很得意的神情,他是为了这剑能够牺牲自己一切的,至于不惜兵解以魂灵之身在这天剑山上呆了多少年,天地大门洞开也不曾知悉。
“但斩不得仙神。”祝剑师叹了口气,神情终于显得有些怅然。
他该有这样的野心,但也知道自己是绝做不到的,故而要先与梁兴扬说清楚,总不能昧着良心便收下梁兴扬这一份厚礼而后胡乱允诺,他能看得出梁兴扬眼中的坚定,知道他是要靠着这把剑去做大事的。
但凡是铸剑师,总希望自己的剑能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名声,可是知道梁兴扬要做的是什么,祝剑师自以为对自己手中的剑是有些了解,总不能凭空允诺。
梁兴扬微微笑了一下,道:“无妨,前辈尽管重塑肉身开炉铸剑,晚辈自有办法。”
祝剑师皱了皱眉头,他看得出梁兴扬有些话还没有说尽,可是自己这天剑山上还有什么能被他所图谋的呢?梁兴扬拿得出这许多妖丹来看上去也为了这妖丹拼过命,想来是真心实意有所求,偏偏又不肯说自己求的是什么。
“你究竟想从天剑山上拿走什么?”祝剑师知道自己此刻的话听上去有些刺耳,可他依旧是十分审慎的态度。“这座山上现下应该没有什么你要的东西了。”
梁兴扬抬起眼来,很诚恳地望着祝剑师道:“晚辈别无所求,只想请前辈开炉铸剑,至于最要紧的一样材料晚辈已经带来了,只是要前辈先重塑肉身才能告知。”
祝剑师又是皱眉。
不肯说,是怕他到时候觉得太过困难而反悔,故而要自己先受了恩惠么?可不得不说兵解了这许多年不能铸造一把绝世好剑,他也的确是有些技痒,并很想知道这世上有什么剑是他铸不出来的。
在他看来,他的剑若是有尽头,那便是世间剑的尽头。
祝剑师终于是点了点头。
梁兴扬为祝剑师护法,用妖丹混合着种种草药与宝石的粉末在地上绘制出繁复的符文。大殿的穹顶在机关轧轧滚动的声音里缓缓打开露出天剑山的上空,天剑山下有结界,那结界又是专门针对妖族而设下的,所以现在天剑山周围还没有肆虐的妖族,天上不是因为妖气蒸腾而起的灰蒙蒙一片,是梁兴扬许久未曾见过的湛湛蓝色。
梁兴扬仰面看着那一线蓝色,像是有些出神。
玄灵站在他身边,问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为人族这样尽心呢?”
她的语气有些古怪,不像是平常那个古灵精怪的小猫妖。不过梁兴扬也很久没有看见过那样的玄灵了,似乎从他们相遇开始,玄灵就总是被卷进一些绝不该与她有关的狂风巨浪之中,一步步变得再也不像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妖。
这是他的错。梁兴扬想。
可他总是有私心的,看见了那样的一张脸之后,又如何能把玄灵放开呢?即便是知道那只是一个影子也是一样的,在经历了痛彻心扉的离别之后,哪怕是一个影子他也不愿意放过。
所以梁兴扬没有意识到玄灵这样的语气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怔怔地答道:“或许只是为了这一片天,或许是为了师父的嘱托,或许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自己不成为任何存在的附庸,哪怕那个存在是这天下古往今来第一的妖皇。我不怕他,也不希望他的愿景能够成真,如果我不是他的残魂而是烛龙的一片未曾散轶的残魂,那这一切就是我应当做的,乱局由我而起,当然要由我终结。”
玄灵很有耐心地听着梁兴扬梦呓一般的絮絮低语,而后她笑了笑,伸手握住自己颈前的那一块玉璧,道:“你放心,我会在这里和你一起。”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承诺,梁兴扬心头一动,可还不等他意识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便听见祝剑师在后面招呼着:“只差最后一步了。”
梁兴扬将殿中的一口大鼎抬起,扔在了那个绘制好的大阵上。
铜鼎沉重,恐怕人族之中最为骁勇者想要抬起它来也要费些力气,所以人族的传说之中才有什么力能扛鼎之说,但是在梁兴扬的手中那东西却是轻飘飘的,只被他一拂袖便到了它该到的地方去。
这就是人族和妖族之间的一道天堑。
梁兴扬听铜鼎砸在地面上沉重的一响,又是有些出神。
他想,这两方天地果然是不应该联结起来的,这一方天地之中本也有妖族,但是妖族稀少而避世不愿被人族发现,那一方天地之中却是妖族无数,妖族多了,自然便也横行霸道起来,但那不仅仅是人族之祸,也是妖族之祸。
膨胀会带来灭亡,妖族身体里流淌着好战的血液,当没有敌人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便会开战。在意识到自己的前尘究竟是什么之后梁兴扬开始持续不断地做同一个梦,梦里是荒凉的原野和破败的旗帜,他想,自己看见的是另一方世界,那个被强行打开的、门彼端的世界。
要妖族回到那一方世界中去似乎是很残忍的一件事情,可事情是由谁坐下的便要由谁来承担后果,这不是很公平的一件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