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镇上,有大伙儿公认的四大闲人,也就是整日里闲着不干活的人,这几个闲人,都是残疾人,有的多是傻子,他们都是镇上的五保户,他们每日生活,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存在,也是当地人要关注的人物。
生活就是这样的,身体健全的人为生活拼搏着,而那些,身体残疾的人,或者,智商低下的人,那些傻子,他们也想活着,生活所迫,他们也有着他们的天地,他们也有着所有属于他们的不同活法。
我们镇上的这四大闲人中,田门户里就有两位,田老五,田老六,还有外村的一位傻牛燕,我家里的小弟弟也算是其中的一位了。
这四个人中,属我的最小的弟弟最享福的了,活了几十岁了,没有让他干过一天的活,他是小时候打麻痹的,哑巴,腿残疾,每日里就是到大街上闲逛,到晚上他却知道回家,以前也丢过两次,后来我们把他找了回来。他就不敢再走远了,前两次走丢,都是,看见别人坐车,他也去坐车,才又丢的。
如今的四大闲人中,就剩下我的小弟弟了。其它几个都死了。
我想说的故事,就是傻六子的事情,他的一生是很有意思的,他成了村里人饭前饭后所谈的一个笑话了。
我们和田门户的傻六子都是一起长大的农民。
从小的时候,我们都居住在大山里,那个村子叫北阳村,村上住着十几户人家,那个山村里,出门就能见着大山,小的时候,那山里常有狼出没,我们白天出去玩,晚上,早早的就行回家,怕狼晚上叫唤声,有一年,家里养了只羊,那是给妹妹喂奶吃的。那只山羊很厉害,头上长了两个尖尖的角。见人就顶。连母亲去挤奶水都得顺了它的意才能让挤,如果不顺其心,它就又蹦又踢的。不敢让人靠近。有一天晚上,院外来了狼,有狼的叫声,我们都不敢出去看,那只羊憋足了劲叫唤,为了吓跑狼,那一夜,狼也叫,羊也叫,声高,声低的,我们还怕了一宿。亮天时,羊终于把狼靠跑了。有了那只厉害的羊,狼都不敢进院了。
后来,村里人都开始养羊,傻六子家里也养了只小羊羔。
傻六子是村里老田头的六儿子,老田头家里养了八个孩子,两头的孩子都是聪明有心眼的,可中间的老五,老六,老七,都有点缺心眼,他还有一个姐姐,排行老三,村里人都管他叫傻妮子。说话有点口吃。也不知道他们老家是哪里搬来的户了。我只记得,我们老家是从山东迁民来东北的,我也是在东北出生的,出生那年,我的母亲说,是六五年,出生一年后,我母亲抱着我回山东看姥姥,火车上人很多,都是要去BJ的,我差一点就被挤死了。后来,我听母亲说的,我在母亲眼里是命大的人了。
老田头家和我们家都属于当时镇上的农村户,属于镇里的大队管的。开垦土地的时候,就让我们家和傻六子家都落户在了北阳村的。
傻六子从小就身体不好,他比我要大几岁吧,我五六岁的时候,出去玩,有时候,就能看见他,在他家的门前坐着,他只会傻笑,不会说话,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看见他走路的样子那。他家住小村子的西头。小时候听说老田头家里是地主成分,有一年,老田头,身上挂着个大牌子,在村里,队长领着,围着村里走了一圈,村里的孩子都出来了,看热闹的,我也跟着他们屁后跑,到了晚上,在队长家里,老田头,脖子上还带着个大牌子,牌子上写了什么,我是不知道的,我那时没有上学,自己还是个野孩子吧,村里管没有上学的孩子都叫野孩子。我也是他们眼里的野孩子了,看见老田头,瘦骨如柴的样子,被村里人指手画脚的说他,他一声不吭的低着头,就这样,有过几次吧,头一回,我们出于看热闹,再有几次,我们这些孩子就不感兴趣了,似乎就得习以为常了吧。
傻六子,在门前,看着他的父亲低着头游街,傻傻的笑着,笑着。
他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老田头游街的事情,我也问过母亲,母亲说,这是大人的事情,不让我问,只是说,老田头是地主,上面让斗地主的。
后来,我念书的时候,才听老师讲了些地主家的一些事情,可在我们村的老田头,他家里很贫穷的,家里喝玉米糊涂,有时煮了一大锅,没能等老田太太上桌吃饭,就被她的孩子们抢光了。他们家里有时连吃的都没有啊。
村里人有的去山上打了猎物,都在村里搭了个大锅,煮上,等熟了的时候,大伙都去吃去,有时,老田头家里也有份,傻六子也能分到肉吃的,我们村里能打猎的就是老王家了。我的父亲只知道种地,他不敢去打猎的,每次,他们带回来了猎物,村里的人都去帮忙,大伙都能吃上野味的。
儿时的生活是傻傻的,无欲无求的,傻吃傻玩的生活是让人寻味的。
我们村里也有所小学堂,就一个老师,村里学生少,每隔两年才收学生,我想去念书,可母亲让我在家里看妹妹,弟弟,母亲说“一个女孩子,一个臭妮子,念那么早书干啥,”。我没有办法,只能每天里在学校的门口,背着弟弟在那里逛了。可大一点的孩子都管我叫野孩子,我有时很生气的了。
有些命运的改变都是天意的。
在我九岁那年,镇里来了文件,让我们搬家,我们搬到了镇里住,村里给我们家安排到了二队,老田头家也随我们一起搬出了大山,也同我们家一起到了二队,我们同住在一个村里了。
他们家住在村边,在经过村子的东头住下来了,两间破草房。一大家子人,几乎都是男孩,都等着要吃饭啊。老田头的大儿子,二儿子,和女儿都进生产队里干活了。田老五老七都去生产队里当半个社员了。挣公分少的。好社员给十分,他们两个也就是五分,七分的。每个月也挣不上几毛钱的。
我能上学了,念书了,我很高兴了。每天里放学的时候,都能看到傻六子在他家的门前傻笑着,他出来晒太阳的,我们有时给他打招呼,“喂,傻六子,”。他就是朝我们笑着,嘴里发出吭吭的声音,很想说出话来啊,可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到他能感知我们在跟他说话时,那个举动,都是善意的。村里有淘气的男孩子总是欺负他,有时推他,把他推倒了就跑了。他有时就哭了,他走路一瘸一拐,站都不太稳当。好可怜的,他认亲,他知道,我是他的老乡,对我总是笑笑的。
也许,是我的弟弟也是哑巴吧,我对残疾人都是有爱惜怜悯之心的,也不愿看到那些淘气的男孩子欺负他的,他们都不是讨人厌的。为何要拿他们取笑啊。为此,我也与那些村里的男孩子计较。与他们吵嘴。看不惯那些孩子的行为的。
生活就是生活,日子就是日子。
一个人一个命,一个家一个命运吧。
傻六子的哥哥姐姐都结婚了,大哥娶了别村的带给孩子的老婆,二哥娶了一个身体弱弱,骆锅的女人,他姐姐傻妮子嫁到外村去了。日子过得也不好。有时候也能看见她回娘家的。
田老五腿被车轧了,截掉了一只腿,成了不能走路的人了。
村里后来分了田地了,老田头家里也分了些地种,可刚分到地不久,老田头和他老伴一年之内都死了。家里剩下了老五,老七,老六,老八哥几个。
家里的重担落到了老八和老七身上,那两个哥哥的生活都自顾不暇,日子都很艰难,又怎能帮了他们,
村里也照顾着他们家的日子和生活,我们家里种的菜,母亲也常给他家拿去些。傻六子每天还是傻傻的站在村口,有时别人给他送了吃的,他手里拿着好吃的笑着,乐着,傻傻的样子。
等他家的老八后来进了工厂,他家的土地被工厂占用了些,把田老八安置在工厂里上班了。他也娶媳妇是倒插门的,一切都得听媳妇家的管着。很少回来一次看老七老六他们了。
他们成了村里的贫困户,又成了村里的五保户,村里每年都给他们发救济款,年节上给他们送米送面的。
田老六的腿发炎了,村里也给他拿钱去看,可还是没有看好,田老五没有活过田老六,早早的就死了。
家里剩下了老七和老六相依为命。
他们穿的,戴的都是村上人给他们的,傻六子比以前穿的好了。吃的也比以前好多了。村里人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逗着他玩吧,给傻六子送去了一些女人的报纸剪下来的相片。让他看了,傻六子整日里手捧着那些相片笑。
有时,我们路过村头时,也能看见他手拿着相片傻笑着,也有人看见他有时还对着相片亲嘴。
笑话闹大了,后来听说傻六子犯了邪。村里有路过的女人,女孩子,他都咧咧崴崴的去上前拦着她们,吓的村里的女孩都不敢从他家门口走了。原来,傻六子傻,可在生理上还没有完全傻,还有着想找媳妇的欲望啊。真的是太好笑了。
后来,村里逗他的那个人很后悔,村里没有办法,就给他家安了一台电视机,让傻六子家里也能看上电视了。
我家里也有个傻弟弟,可我的傻弟弟在生理上无欲无求的,这一点很让我父母亲放心的,我们也都跟着很放心的。
可傻六子就不同了。他虽然傻,身体也残疾,可心里还是有娶媳妇,讨老婆的心思的,可这个愿望又怎么可能实现呢!
秋天到了的时候,我们也都能看见,田老七领着傻六子拿个镰刀去割草。去地里割玉米结,他们在捡烧火的柴火。傻六子看见我们就傻笑,嘴里发出吭吭的声音,在我们面前走路歪了歪的,手里拿着绳子,意思是,他也能干活了,也能撑起家了。
我每次看见他拾柴禾,心里都是很不是滋味的,可他并不觉得怎么样,傻笑着对着我,我有时会意他的意思,就对他说“好好干吧,傻六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村里人用机车,给他家拉去烧火的柴火,傻六子笑得很开心了。
生活还在继续着,村里农民的生活也过得越来越好,傻六子与田七的生活也改变了不少,他家的地他大哥,二哥种着,每年给他们两个些吃的粮食,大队里村上也每年在照顾他们,镇里有饭店里的好吃的饭菜有剩下的,特别是有红白喜事包席的,有的都给他们送来些,镇上有个游老三的。成了他们的好朋,每次下饭店后,都能给傻六子家里送来些好吃的菜。那个游老三对外人说,镇上的四大闲人的雅号就是他给起的,他说,这几个闲人,不惹事,不淘气,不惹人厌,都是他游老三的好朋友。
也忘记了是哪一年了,我的孩子都念书了。傻六子死了,村里给发他火化了。埋在他父母的坟地里了,村里的人在他的炕上,他的被窝底下翻出了很多报纸,和很多女人的相片,图册,都是很多明星脸的相片。
原来,傻六子靠这些相片,美女图片过着日子,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啊。
村子里的田傻六子走了,我们再也看不到他在村头逛荡的身影了。可那傻傻的,憨憨笑,却有时要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特别是有时上街时路过他家的门口时,心里,总是要想起傻六子站在村口时的情景,他高高,胖胖的,傻傻的样子总会映入我的眼帘中,很久很久都不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