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行路难
嬴政直直盯着赵熙凌的眼睛,这几日,这双眼睛常在他恍惚时出现在脑海之中。
或嗔或喜或悲或怒。
总叫他时常走神,他想他一定是认识这位苍龙的,或者他认识的人跟苍龙有什么关系。
但他对那个人的记忆模糊不清,只知道是个小孩子,若不是她头发上戴的铃铛,他甚至不知道她是男是女。
而赵熙凌实在没想到秦王会如此直白的试探她。
她低头看着脚尖前面的砖,心思转的飞快,无论如何,她绝不能给秦王看到她的脸!
她心慌极了,只得堪堪维持面上的冷漠与镇定。
“当我走进阴阳家大门的那一刻,我便抛却了前尘往事,也包括这张脸,我不能违背了阴阳家的规矩,请王上体恤。”
赵熙凌的脑子转的飞快,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就已经说出口了。
话是说得冠冕堂皇,但若是被秦王知道这不过是她瞎编的谎话。
那她恐怕就要另做打算了。
好在秦王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便不再追究。
赵熙凌不敢在当下长舒一口气,生怕被眼前这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紧绷着背,一句一句应答着秦王看似试探的话语。
半个时辰过后,秦王终于没有了套话的兴致,他又把话绕到先前那个刺客身上:“多亏阁下出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赵熙凌听着秦王的道谢,心里觉得他假透了,那个人分明是用来试探她的。
但也许是因为两人的武力值相差太大,那人连碰也没碰到她就没了机会。
赵熙凌不知道他打算用什么方法,但她知道那个人的最终目的一定是想揭开她的面纱。
她忙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大王不必挂怀。
两人又互相推诿了一番,秦王这才放她走了。
赵熙凌回到阴阳家自己的房间才松了一口气,她长叹一声倒在榻上,将颤抖的双手压在身下。
很多年了,她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不可否认,她很害怕。
她害怕,揭开面纱之后,秦王身体里关于她的那部分记忆就会苏醒,到时候若是秦王想要留下她。
秦王的御前近侍,禁卫军还有皇城的军队,再加上阴阳家的禁锢。
就算她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这樊笼。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长吁一口气坐了起来。
查找苍龙记忆中关于缚龙锁资料的进度必须加快。
只有先解开这个难题,她才能再做打算。———————————————
张良看着韩非的马车离去,在飒飒寒风之中站了良久。
他抬头,天空之中乌云盖顶,阴沉的看不见一丝阳光。
韩非的离去对于流沙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而这个打击还要继续增大。
因为他也要走了。
韩非的信如他所说送到了他祖父手中。
能跟随名家学习的机会千载难逢,更不用说他祖父格外偏爱儒家学说。
现在韩国山雨欲来,祖父也觉得若他能够避开也是极好的。
他身后的马车上装着他为数不多的所有行囊,张良最后朝韩非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躬身一揖,转身上马。
韩国城郊的路并不好走,他须得先骑两天马才能再换马车。
而这两天也是最为艰难的两天。
姬无夜下了令,他想要他的命。
只要张家绝了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在韩国的朝堂上左右他的决策了。
“先生小心!”
张良听了侍卫的惊呼,偏头躲开迎面射来的一箭。
那剑擦着他的脸颊钉在了他身后的书箱上。
纵使如此,那箭尾仍在铮铮作响。
张良只瞥了一眼,便拔剑在手,挡住了从侍卫护卫的缝隙中漏进来的几只箭。
一阵箭雨过后,是拔剑而来的一波刺客。
姬无夜虽然想要他的命,但却未曾派府内精英出动。
这也是张良能够躲过几次刺杀的原因。
但就是如此,他带走的侍卫也已经死了一半。
再往前十里便到了魏国的大梁,到了那里,姬无夜就算再怎么有胆子,也不敢在大梁的地界上胡来。
如此一想,张良下手愈发不留情面。
反正这些人多半作恶多端,并与姬无夜狼狈为奸,他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凌虚杀了人,但它的剑锋似乎留不住一点血液,张良连甩都不需要,那血珠便争先恐后的滴落下去,仿佛知道自己是什么脏污的东西,不敢留在如此有君子之风的剑上。
空气终于安静下来。
张良与剩余的侍卫收了剑,快马加鞭向前赶去。
待他们风尘仆仆的到达了大梁,已是半月后了。
此后的路程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惊心动魄。
但张良的侍卫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减少。
待他到了齐国,除了书和一点盘缠,张良什么都没有了。
他一身青衣变得灰扑扑的,人似乎也晒黑了些。
待他牵着马,仰望小圣贤庄的牌坊时,若在叫韩国的人来认,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认得出风光霁月的小张先生了。
“先生,您是来拜访何人的?”
小圣贤庄门口的小童见张良只是仰头望着牌匾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便走下来出声询问。
小圣贤庄名气极大,想来求学的人不胜枚举,小童颇有些烦恼,若是这位先生没有荐书,却死活想要留下,那他可怎么和大师公交代呀。
好在张良没有让他有这样的烦恼,他从脖子上解下放着荐书的竹筒递给小童道:
“此书交于荀夫子,是韩非先生所写。”
那小童悚然一惊,忙抬头看张良的神色,韩非可是荀夫子最得意的弟子。
他实在是怕眼前这位先生是诓他的。
但他左看右看,也没看见张良脸上有什么心虚的表情,心想,若是读书人能撒谎都不见脸红,那可奇了个大怪了。
小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捧着那竹筒哒哒哒的往上跑。
那可是韩非先生的书信。
他可不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