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一大家子都围坐在一起。

　　江故池睡了一觉起来之后精神还是有点儿差。

　　郑珊珊很少看到他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平时每天身上都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今天回来之后感觉就没什么精气神儿。

　　郑珊珊小声地凑过去就问道，“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没事，可能就开车有点儿累吧，头有点儿晕。”

　　“那你要不要继续回去休息，我爸妈这里还有我呢。”

　　江故池摇摇头，“等吃完饭再说吧，我没什么事儿，别担心。”

　　郑珊珊还是不怎么放心。

　　这顿饭上江故池明显话少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低着头吃东西。

　　“小江是不是开车累了呀，看样子精神不怎么好，要不要先上去休息？”郑母也发现了他的问题开口道。

　　这时候贺葭和贺老太太都看了过去。

　　“这脸色看着确实有些不太好，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外婆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头晕我吃完回去睡一觉就行。”

　　“身体还是要多注意的，这边还有我们陪着呢，你上去休息。”

　　郑父也说，“别觉得现在自己年轻就不拿身体当回事儿，肯定是要好好休息的，你看我们这里还有你外婆，你妈妈，你舅舅，舅妈陪着呢，这么多人不会怠慢我们的，你快点上去休息。”

　　“是啊。”

　　江故池看着这边也确实不需要自己，现在头晕恶心还有点儿想吐，不太撑得住了。

　　“那我就先过去了，等明天再陪着叔叔阿姨聊天。”

　　“行。”

　　郑珊珊也跟在后面走了。

　　刚从大厅出来，江故池就跑到一旁开始吐了。

　　“这么严重吗？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就有点头晕，恶心，不过今天一天都感觉颈椎有些难受，腰也酸酸的。”

　　郑珊珊扶着他，“之前也没听说过你颈椎有什么毛病啊？今天第一次嘛。”

　　“前段时间可能是经常坐着就有点儿不舒服了，但不明显。”

　　“先回去躺着。”

　　郑珊珊扶着江故池躺在了床上，随后转身给林婳发了信息。

　　“婳婳，江故池说他头晕恶心，我怀疑他是颈椎引起的，你让贺老师找个理由出来给他看看。”

　　林婳也刚好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碰了碰身边的贺知予。

　　“我去个卫生间。”

　　贺知予从桌上离开，大家也没多想，都纷纷围绕着郑珊珊和江故池在聊天，根本就没想到那茬上面去。

　　贺知予去了江故池的房间，他正躺在床上，郑珊珊给他在按摩。

　　“有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好像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学医的时候也不像个学的，现在连自己什么毛病都形容不出来。”

　　“我看看。”

　　贺知予凑过来检查了一番，“我先带他去医院，可能是颈性眩晕，但不一定是颈椎病引起的，可能是颅脑的问题，现在他去做个影像学的检查，排除一下病根。”

　　“啊？”江故池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发颤，毕竟他只不过开了两天车而已，贺知予就什么事儿都没有，自己竟然还可能牵扯到颅脑的问题。

　　他虽然也没学进去什么医术，但也知道关于脑袋的都不是什么小问题，什么脑出血，颅内肿瘤，脑梗塞，这大好的人生才刚开始，难不成就已经结束了？

　　“别多想，什么问题都没查出来，别自己吓慌了，直接去医院。”

　　贺知予的这番话确实把江故池给吓到了。

　　走路的时候还需要郑珊珊给扶着。

　　刚刚好像也只是有点儿不舒服，现在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感觉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似的。

　　郑珊珊听贺知予这么一说也开始紧张了，她刚刚开始也是发现了问题，只不过不敢确定，现在贺知予都这么说了，可能就是十有八九的事儿了。

　　贺知予发动车子之后给林婳发了条信息，省的临时被叫去医院做个手术。

　　庄惠笑着应了几句之后，看你自己儿子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知予呢？不是说去卫生间了吗？怎么现在都没回来？”

　　林婳小声道，“刚刚给我发信息说医院打电话有个急诊手术需要他做，去医院了。”

　　庄惠哎呦了一声，“怎么这么赶，还没休息多久呢，就又去医院了。”

　　“他都已经习惯了，没事儿大家吃饭，一会儿就回来了。”林婳笑了笑。

　　垂在桌下的手不由地紧紧地攥着。

　　贺知予说的很含蓄，只是说在江故池去医院检查一下，让她别跟大家说。

　　要是没什么毛病，怎么可能得去医院？

　　林婳吃的心不在焉的。

　　这顿饭吃的很久，后来就是江故池两个舅舅一直陪着郑父在喝酒。

　　庄惠拉着林婳出去了，“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小池不舒服，知予带着去医院了？”

　　林婳点点头，“贺知予没跟我说多少，刚刚在饭桌上我也不敢问，我想现在去医院看看。”

　　“行，你快去吧，你大哥没喝酒，让你大哥送你过去。”

　　“不，我们都走了，奶奶肯定也会怀疑的，珊珊爸妈今天第一次过来，要是真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说，小事儿，就别让他们跟着一起担心了。”

　　“也是，好，那你就先过去，开车一定要多注意一点，不管有什么事儿，告诉我一声。”

　　林婳点点头，又道，“妈，你找个机会偷偷跟姑姑说一声吧，毕竟也是江故池的妈妈，没有当妈妈的，不心疼自己儿子的？”

　　“也是。”

　　周夕看到林婳也开车走了，这才开始奇怪了，“不是说好今晚上都住在这儿吗？怎么都走了？”

　　贺辞言摇摇头，“兴许是明天早上还要上班吧，公寓那边离医院也近一点。”

　　“我们去看看小池吧，刚刚吃饭的时候看他还挺难受的，到现在也没看到珊珊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结果还没过去就被庄惠给拦住了，庄惠也跟着他俩说了实话。

　　“婳婳已经过去了，你就先回房间休息，等着消息吧，贺知予过去了，他自己也有个分寸，我们什么都不懂，过去也没用。”

　　周夕点点头，“好，我们就不跟着去了。”

　　等回了房间之后，周夕怎么也睡不着，很是不安。

　　给林婳发了信息还没回复，应该也是没看到。

　　“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贺知予都跟着去了，他自己就是医生，我知道你担心的就是他肯定没办法处理才送去医院的，但是你没想过家里也没办法做检查，就是带去医院做检查，你别自己吓自己。”

　　“也是，应该是这样的，可能只是累着了，没事的。”

　　周夕现在怀孕总是容易多想，贺辞言平时也根本不会跟她说些什么让她担心的。

　　他虽然是这么哄着周夕的，但其实那边他也担心。

　　如今生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新闻每天都在报道，有时候你根本想不到是些什么毛病就没办法治疗了。

　　贺辞言把她哄睡了之后，自己去阳台开始打电话。

　　电话是林婳接的。

　　“贺知予呢？”

　　“他刚来医院就被医生给叫走了，临时去做手术去了。”

　　“江故池那边情况怎么样。”

　　林婳沉默了一会儿，“还在做检查呢，结果还没出来，贺知予有点担心他是颅脑的问题，他中午的时候就挺难受的，一直都没说，下午睡一觉情况也没有好，也还是瞒着不告诉我们，要不是桌上大家发现他情况不对劲，还不知道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我一会儿就来医院。”

　　“算了，你不要过来了，夕姐还怀着孕呢，你要是过来，她肯定得担心了。”

　　贺辞言回头看了一眼，“刚睡着。”

　　“你来了也没什么事儿，我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呢，珊珊也在，一会儿等检查结果下来之后才能确定要怎么治疗，不管是不是脑子还是颈椎什么的，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那也行，要是有结果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嗯，我先挂了。”

　　/

　　庄惠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和贺葭单独接触。

　　又因为贺老太太今天高兴，喝酒的时候也一直都陪着。

　　好不容易等老太太回去休息，贺葭才从卧室出来，庄惠也迎了上去。

　　“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你可千万做好心理准备，小池已经被送去医院了，贺知予陪着去的，婳婳也跟着过去了，情况可能不太好，我听话，我说他白天说自己颈椎有点难受，贺知予推测可能是脑部有点儿问题，具体的我也没太问清楚，现在医院的检查结果还没下来。”

　　贺葭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扶梯。

　　“都在医院吗？”贺葭深呼吸问的。

　　“都过去了，之前妈一直都在，我也不敢告诉你，怕吓到她。”

　　贺葭点了点头，脸色平静，“行，我知道了，嫂子，你去忙吧。”

　　庄惠看着她斟酌着问道，“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知予都过去了，有他们在呢，我过去也做不了什么，先等着吧。”

　　说完之后贺葭就离开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庄惠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林婳手上还抱着贺知予离开的时候脱给她的外套。

　　郑珊珊坐在旁边始终也不说话，低垂着脑袋。

　　“珊珊。”林婳看了过去，注意到她眼眶通红。

　　林婳连忙放下了手上的衣服，蹲在了地上，“没事，现在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呢，说不定没事儿呢。”

　　郑珊珊摇着头，“其实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你们可以第一时间就能知道他身体不舒服的，可我还是等大家都发现了，我才知道，开车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不舒服了，他没说，我也没多问，下午我去找他，看到他在睡觉，根本就没有午睡的习惯，可我也没放在心上，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他脸色差，我也就只是随便问了几句，你说我自己就是学医的，我怎么就没能多注意一点啊？”

　　林婳轻轻叹了口气，其实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有对错，如果是放在平时郑珊珊心情也会第一时间发现他身体不适，可今天他们刚从那边把她父母给接了过来，太多的事儿都赶在了一起，所以才忽略了这些。

　　“婳婳，我昨天晚上还特别想弄了他，但是我真的没想过他会生病，我现在经常骂他，和他吵架，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可他怎么就生病了呢？他之前每天都活蹦乱跳的，我就觉得他好烦，可如果有一天他不缠着我了可怎么办？我不能没了他。”

　　郑珊珊说着说着眼眶已经通红了，扑倒了林婳的怀里。

　　“我知道你的感受，我都能理解的，平时小打小闹的，谁会能想到这些？贺知予有时候也挺气人的，我还想着要是能换个男朋友会怎么样呢？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的。”

　　“可我就是怕呀，他要是真的有事了怎么办？我们还没订货呢，我们也没结婚，他之前看见夕姐怀孕，他特别特别的羡慕，还说以后要生个男孩子，还要生个女孩子呢，我当时还骂他，说他要生，自己去生，可千万别带着我，可我现在是真的很害怕，如果没有以后该怎么办？”

　　郑珊珊泪水已经漫了出来。

　　林婳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这个时候也只能让她发泄出自己的情绪，如果真的憋在心里会更难受的。

　　贺知予也只是临时被叫去做了一个小手术，他也是提前结束手术就出来了。

　　过来之后看到，郑珊珊和林婳的眼眶都通红。

　　看样子两人刚刚都哭过了。

　　又继续等了一会儿，主治医生也就出来。

　　贺知予率先迎接了上去。

　　脑部ct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几人看了之后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江故池头晕，恶心确实是由于颈椎问题引起的，颅脑没什么问题。

　　结果出来之后，竟然也彻底的放下心来。

　　颈椎的问题可以慢慢治疗，需要长时间休养，基本上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郑珊珊捂着自己的眼睛，真正的哭了出来。

　　这次是高兴。

　　“婳婳，他没事，太好了。”郑珊珊用手背给自己擦眼泪，又背过身去开始平复自己的心情。

　　林婳也躲在一旁偷偷地擦了擦眼泪，对着贺知予说，“我去和他们说一声，要不然他们都等着在呢。”

　　“嗯。”

　　林婳拿着手机准备去楼道里打个电话。

　　却看到了站在这边的贺葭。

　　贺葭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她给看到，一时间有些尴尬。

　　“姑姑。”

　　贺葭给她挤出了个笑容，“小池是不是没事儿了？”

　　“颅脑的影像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不是这方面的问题，可能就是颈椎不好，不过需要住院观察，贺知予已经跟着过去继续看检查了，如果是颈椎问题的话，可能需要住院干预一段时间，也要休息一下。”

　　贺葭不断地点着头，“那就好，没事就好。”

　　“是妈告诉你的吗？”

　　“嗯，我也是才知道。”

　　“你要不要去看看小池？他现在已经结束检查了，去看的话能见到。”

　　贺葭只要遇了一瞬间，之后摇了摇头，“算了，我就不过去了，有知予陪着也没什么事儿，你们都能照顾好他的，我要是去了，他该不高兴了。”

　　“姑姑，不是这样的，我知道，您一直和江故池关系不怎么好，他就是不善表达，嘴巴说话也不好听，就像您明明很关心他，却一直躲在这里不敢去见他，要不是我来这边打电话，我根本也见不到您，明明都已经过来了，就算让他见着了又怎么样？你要是没来，他肯定会失落的。”

　　贺葭沉默着，随后摇摇头，“算了，我先回去，他就麻烦你们多照顾了，我就算去了也不能做什么，我也不是医生，也不能帮他什么。”

　　林婳看着贺葭离开，捏着自己的手机，心里有些酸酸的，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就是有点儿不舒服。

　　江故池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妈妈对他关心太少了。

　　可其实真的是这样子吗？

　　他们母子之间明明都很关心对方，难度是不善于表达。

　　林婳看着她离开之后，也给家里打电话，报了平安。

　　贺辞言的手机几乎是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

　　“婳婳？”

　　“哥暂时没事儿了，不过他颈椎确实是有些毛病，要在医院干预治疗，估计这段时间也没办法去上班了，需要休养。”

　　“公司那边没事儿，只要他人没事就好，让他好好休息，我明天过来看他。”

　　“行，都放心吧。”

　　电话刚挂断了之后，贺辞言怀里的周夕就揉着自己的眼睛醒了，“你刚刚是不是和婳婳打电话了。”

　　周夕的声音软软的，在这点刚睡醒的娇憨。

　　“嗯，跟我说小池没事儿，就是颈椎有点儿不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让我们不要担心，等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周夕点了点头，“那就好。”

　　说完之后又重新抱着贺辞言的腰，“没事就好。”

　　“嗯。”

　　江故池我在医院做了检查之后，整个人都清醒了，还一直都提心吊胆着。

　　关键是结果这一生竟然不告诉自己第一时间和贺知予说了。

　　导致自己是不是有个啥毛病，他自己也不清楚。

　　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贺知予和郑珊珊走了进来。

　　两人都表情凝重，特别是郑珊珊，那一双眼睛直接哭红了。

　　江故池心里咯噔了一声。

　　都哭成成这样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得了什么绝症，脑子里面长了肿瘤？已经治不好了是不是？

　　贺知予开口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没什么事。”贺知予淡淡地回道。

　　“我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你们可千万别瞒着我，反正我迟早也会知道的，好歹让我自己做个心理准备呀，这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贺知予还是同样的语气。

　　江故池现在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又扭头去看郑珊珊，“你都哭成这样了，还说我没什么事儿吗？跟我说实话，我应该是能做好心理准备的。”

　　江故池虽然自己说话这么豁达，但其实心里慌的一批。

　　如果真的是得了绝症，其实他是没做好心理准备的。

　　他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呢，他都还没娶到郑珊珊，要是就这么走了，他肯定会不甘心的。

　　结果郑珊珊什么话都不说，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抱住了他之后就开始哭。

　　江故池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这样子根本就不用问他们什么。

　　之后后面的检查，江故池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医生们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整个脑子里面都是乱的。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他其实想了很多，早知道就不过去接郑珊珊的父母了，这样子也不会让大家这么失望。

　　如果要是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他肯定不会再去招惹郑珊珊的。

　　自己要是真的走了，外婆可怎么办？她年纪已经大了，肯定会受不了的。

　　还有郑珊珊，说好要照顾她一辈子的，结果现在也没办法履行承诺了，自己可真是个大骗子。

　　江故池和郑珊珊站在病房外和医生交流，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他好好休息。

　　江故池躺在病床上已经准备好要立什么遗嘱了。

　　关键是自己也没多少遗产啊，自己还欠着大哥钱呢。

　　早知道就不折腾那破公司了，钱搭进去不少，还没赚回本呢。

　　但是想想要写什么遗言吧。

　　郑珊珊进了房间，就看到江故池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你颈椎不好，这几天就别折腾了，好好躺着吧。”

　　说话了之后，江故池也没什么反应。

　　郑珊珊走进了一点，“怎么了？”

　　江故池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真是不行了，你现在对我说话都这么温柔，是在和我临终告别吗？医生要说我能活几天吗？半年？三个月？该不会一个月都撑不到吧？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嘛？”

　　郑珊珊，“……”

　　“你怎么都不说话了？难不成就这几天的事儿了？那可不行，你把手机拿给我，我得抓紧时间给自己挑一块风水宝地，骨灰盒找人定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

　　郑珊珊，“……算了。